重温经典丨《邋遢大王奇遇记》：从“人鼠大战”说开去

我国首部动画系列片《邋遢大王奇遇记》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并于1987年首播，讲述了绰号为“邋遢大王”的男孩误闯“地下老鼠王国”，与一众老鼠斗智斗勇后，最终重返地上的故事。片中不修边幅但正直善良的“邋遢大王”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系列的历险经历也成为当时培养青少年观众爱自然、讲卫生的生动教材。

多年后，本片将于11月7日在“重温经典”频道再次播出，中国电视艺术委员会邀请该片编剧凌纾先生撰文，带领我们重温“邋遢大王”的创作过程，分享他对“人鼠关系”的深度思考，传递“邋遢大王”的艺术使命。

《邋遢大王奇遇记》编剧凌纾

创作初衷：彰显人类战胜鼠疫的必胜信念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曾几次到内蒙古草原去体验生活。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那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当时已不复存在。当地牧民和兽医告诉我，草原退化的主要罪魁祸首之一便是老鼠。老鼠以极快的速度在地底下繁殖，钻出无数的空洞和暗道，使草原的水分大量流失从而导致草原沙漠化。不仅如此，它们还传播疾病，虽然目前还没传给人类，但鼠间疫已多地发生。

中世纪欧洲“黑死病”（淋巴腺鼠疫）引发的惨状还存留在人们的记忆中，一些文艺作品特别是外国动漫中的女巫和吸血鬼故事，也是这个时期兴盛起来的。多年后我去欧洲旅游，曾专门参观过几座人骨教堂——整个教堂从地面、墙体、廊柱到屋顶，全都是用当年黑死病逝者的遗骸堆砌而成，密密麻麻的白骨在暗淡的灯光下作着无声的控诉。

几百年过去了，科学家仍在不断提醒，老鼠并没有放弃，它们在不停地进化，其适应环境能力、繁殖能力、与细菌和病毒的对抗能力都超过了人类，灾难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在震惊之余，我决定写一部有关人鼠关系的童话故事，来显示人类的力量和必胜的信念。

“邋遢大王”的诞生：人物设定的一次重要突破

1986年夏天，由我创作剧本的动画长片《后羿与嫦娥》成立的摄制组去云南佤族地区西盟和沦源体验生活，我一同前往。在这里，我们又遇到了发生鼠疫而临时隔离的事件，这使我再次坚定了写作这个童话故事的决心。

回到上海后，恰逢上美影厂长宣布《后羿与嫦娥》暂时停拍，要我们另拍系列片。理由是当时日本和欧美的动画系列片大量充斥我们的电视荧幕，而我国还没有自己拍摄的系列片，观众反映很强烈。

由于我表现人鼠关系的童话故事《邋遢大王奇遇记》第一部（计划写三部）已经写完，出版社正打算出书，经研究后认为适合拍成动画片，于是决定将《邋遢大王奇遇记》第一部拍成13集动画片。

不过在当时部分创作人员心中，还是有许多困惑的。最大的困惑就是可不可以用有缺点的人物做主角？

本片中的邋遢大王头发新潮、衣服时髦，举止和说话腔调颇有些另类。虽聪明、机智、勇敢，但也调皮、贪玩、不爱清洁，还差点成了鼠博士做病毒试验的对象，远不是老师和家长心中的好孩子。很久以来，我们一直把文艺作品的教育作用和榜样作用提到相当高度，却忽视动画片的娱乐和美育功能。因此，我们大胆地坚持用有争议的人物作为主角，在当时的氛围下，也可算是比较大胆的突破。

“童眼看世界”——在善恶冲突中让故事真实可感

毫无疑问，本片并非描绘人鼠大战，而是表现善恶冲突。虽然影片用了相当多的镜头表现小邋遢与各种古怪老鼠的搏斗和追杀，尤其是与丧心病狂的鼠王之间你死我活的对抗，但这些老鼠表面上是动物，其实是以动物形态出现的“人”，其思想是人的思想，也就是所谓“人格化”的动物。但拟人化的陷阱便是概念化和图解哲理。因此，我们让影片中的众多动物仍然保留了动物的部分属性，从而使角色和情节显得自然、真实、可信。

其次，因为整个童话故事其实就是邋遢大王——一个普通小男孩的白日梦，所以必须用儿童的眼睛看世界，也就是要具有儿童视角、儿童想象与儿童本位意识。因此，剧本设计了橡皮弹弓、缩小药、地下宫殿、难开的智慧锁......这些细节都出自儿童日常生活中的兴趣点。而整个奇遇故事，也都是儿童幻想的产物，反映儿童的心理特点和稚嫩的英雄情结。

从外表到个性——老鼠“群像”的另类设计

在动漫领域，老鼠的形象早已司空见惯，没有创新就很难再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因此本片从剧本开始就必须对众多老鼠形象从外表到个性作另类设计。

我首先是将它们的外型特殊化，如背上长着刺猬般长箭的绿毛鼠，尾如弹簧可发射飞天的红毛鼠，嘴长且有锯齿、可以断钢截铁的黄毛鼠，以及独具一功的蓝毛鼠和紫毛鼠......形形色色，变化多端。

其次，是让它们具备稀奇古怪的个性，如鼠王爱闻汽油，梦想当地球球长；小白鼠喜欢跳舞；公主痴迷电视和人类婚礼的焰火......

再次是故事地点——本应潜伏在阴沟、下水道的老鼠王国，却出人意料地建立在人类王室古墓中。于是，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的壁画、陪葬漆器、陶俑、彩绘棺椁......使原本单调晦暗的场景，在偷来的灯光照耀下，变得丰富多彩，美轮美奂，与鼠王的丑恶行径形成鲜明的对比。

最后是独特的情节。如老鼠学校中可笑的课程，暴发户乡下鼠王与公主俗不可耐的婚礼等等。这种“陌生化”的手法，使原来不能产生强烈刺激的常规图式，变成耳目一新的异常图式，产生全新的艺术感染力。

我在片中还设置了一个爱跳舞的小白鼠。“好老鼠”的设定并非本片第一个出现，但本片塑造的小白鼠也有其独特的性格。她不愿参与老鼠们认为天经地义的偷窃，而是向往阳光下大自然的美好；她热爱音乐和舞蹈，希望正大光明地生活；她对艺术和美有强烈追求，对朋友和人类有纯真的爱。对小白鼠的肯定，也是一种拟人化的赞美。

现在回头看，由于是第一次拍系列片，尤其在剧本方面存在的问题真还不少。本片的成功离不开导演钱运达、阎善春和孙峻青以及全体摄制组成员的辛勤付出。美术设计姬德顺为主角邋遢大王形象所作的别出心裁的设计，受到广大观众的赞赏。为邋遢大王配音的丁建华及其他配音演员，使画纸上的人物变得栩栩如生。最后还要特别提到为片头唱歌的时年五岁的小曹蕾，当年她那歪歪的马尾辫、红裙子和极其可爱的演唱，着实让许多小观众心动不已。直到今天，还有已到中年的观众在豆瓣上留言，对她的近况表示关切和祝福。

作者：凌纾（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一级编剧，《邋遢大王奇遇记》编剧）

策划：速达（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有限公司艺术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