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坊的前世今生
涂明谦
涂坊镇位于福建省龙岩市长汀县南部,东面接上杭县南阳镇南岭村、联山村、朱斜村,以船岭岽、扁岭、阳和隘为界;南接长汀县宣成乡畲心村、长桥村,以凤凰山、木窑隔为界;西面、西南、西北接濯田镇水口村,以大仁岽为界;北接三洲镇、河田镇南面诸村:河山背、湾坑、来坑、黄坑、潘屋、马坑、余地、杉坑、潘坪,皆以驴子岭山脊为界;东北接南山镇大坪村、南田迳村、官坊村、五杭村、塘背村,以长岭为界。
涂坊镇长汀县城53公里,距离宣成乡13公里,距离濯田镇32公里,距离南阳镇25公里,距离南山镇15公里,距离河田镇29公里。现代公路交通1、G76龙(龙岩)长(长汀)高速由上杭县南阳镇南岭村船岭岽隧道入境,由长汀县河田镇马坑村驴子岭隧道离境。2、x650 馆(馆前)宣(宣成)公路,经长汀县南山镇大坪村入境,由大布岗经打铁凹,过洋坑村,过大岗上,由枫树岗,过河铺村,由沿河路,过红坊村、涂坊村,由沙坪子,过涂坊村水口,由黄高岭过赖坊村,由早禾陆、石下角过迳口村,由石门,过宣成乡廖屋村窄河陂离境。3、x636才(才溪)涂(涂坊)线,由上杭县南阳镇朱斜村郑坑入境,由蘘荷隘,过马屋村,由南熏亭,过赖坊村,由沙坪子,达涂坊集镇。4、中赤线,自长汀县南山镇中复村起始,由长窝头经五坑村,由下窑过塘背村,计划由隧道从塘背村通长汀县涂坊镇大岗上高速出口入涂坊境,由林畲头过吴坑村,过慈坑村,由煤石坑岽过邱坑村,沿石陂,过凹下,由夹溪口,过下定,于濯田镇水口村刘坊河口离境。中赤线,线路自南山镇中复村,经由涂坊、濯田两镇,至红山乡赤土村。5、乡村道路邱坑村与罗坑上罗角之间已通可过轿车小道;溪源村与南岭村之间已通可过轿车小道;从岭下过驴子岭到马坑已经有可过轿车小道;从涂坊集镇至每一行政村皆有硬化公路相通。
古代官道通路由于涂坊与上杭交界,所以经过涂坊的官道,主要是上杭到汀州府的官路,其途有三,以方向分。其一:走旧县河的旅行者,由南阳入境,过大铺、铺背,过茶溪,过阳和隘(蘘荷隘),过马屋,过南熏亭,过赖坊,过涂坊,至达河铺,过大岗上,过洋坑,过竹子下,过甲门口,由岭下,过驴子岭凹口,走马坑,过马坑垅,过伯湖,由河田入汀州。其二:若溯汀江而上的旅人,由回龙码头登岸,走龙角龙牌,过界牌楼,由宣成寨背过畲心铺,过长桥铺,由罗坑走上罗角,过丘坑,过黄家营,由大全坑走石门,到达岭下,过驴子岭凹口,由河田入汀州。其三:但如果是走墟场的行贩,则不会走以上两条路。而会在元洋不走驴子岭,而是由元洋,走大布岗(大铺岗),由大坪,走山阳亭入南山坝,由南山坝走下店,由潘坪,走大铺,由余地,走马坑村,由马坑垅入河田,达汀州府城。但行道者若是官方旅人,就不一定走刚才诸路。沿汀江而上,遇大滩则由陆路过滩,能走水路,都乘舟。但由陆路过境,则不入涂坊,比如由回龙码头登岸,走龙角龙牌,过界牌楼,由宣成寨背过畲心铺,过长桥铺,过靖远铺,由梅子坝,过大田铺,过水口河东,过永巫,过义家庄,由三洲驿,过河田,经蔡坊,走南塅由黄馆,过画眉桥、南里,于南熏亭,入汀州。水口之后,水陆两途都可以选,因为逆水和陆路,用时相差不太多,且经过之处皆为人烟辐辏之处。若从涂坊去连城,则一般会走溪源峒,过邓屋,由半岭亭,过溪源岭,由南岭过香塔,过上罗地,到达新泉。可选水路上朋口,再由陆路走马山铺,由田心,走林坊,往连城县城。也可以选陆路,由儒畲走莒溪过隔口走席湖营过文亨,达连城县城。若从涂坊去上杭,有三途。一,可以走溪源峒,由南岭过马洋峒,由矶下登舟,由旧县河下上杭县城。另一,由蘘荷隘走茶溪过大铺走南阳,由通贤才溪,过旧县,登舟。另一,则可以走凤凰山,由畲心走寨背,由界牌过龙下,由回龙搭船,从汀江达上杭。若从涂坊去武平,则由木窑隔走罗坑,过长桥,走车子角,过长丰,由铺头过上车,达羊角溪。如走水路,则入汀江,搭船到店下,走湘店。如走陆路,则在羊角溪过渡,到圆当,过濯田,由山田过迳,下湘店,由湘店,过永平,由中南过云磜越梁山,达武平县城。如果从涂坊去濯田,就由木窑隔或者慈坑苦竹隔走角箩山,由大田铺,走水口过渡,到濯田。如果从涂坊去宣成,则由迳口,走路山迳,过凤凰山到畲心,下寨背。如果从涂坊去南山,则由河铺走大岗上,过洋坑,过杨家坊,过大铺岗,过山阳亭,达南山坝。如果从涂坊去半溪峒,则有二途。一,从河铺走三百墩到岽顶,达塘背。另一,则从元坑子,走麻地或者龙潭面上,由山坑,达塘背。如果从涂坊去南阳,则会从赖坊,过马屋,经白水寨,过蘘荷隘,过罗源山,过朱斜,走茶溪,达南阳。
挑盐道路从涂坊出发,走木窑隔,走罗坑,过长桥隔,过结铺头,过山子背,过小路下,过罗坑头,过伯公凹,到达白头铺。这条道路与贩盐道路有一定的关联,但不全重合。道途逻辑涂坊到河铺五华里,涂坊到赖坊五华里,赖坊到迳口五华里,赖坊到马屋五华里,河铺到大岗上五华里,大岗上到洋坑,五华里,洋坑到大布岗(大铺岗)五华里,洋坑到甲门口五华里,甲门口到岭下五华里,大布岗到南山十华里,邱坑村到慈坑村十华里,黄家营到慈坑十华里,黄家营到中华五华里,中华到元坑五华里,涂坊到溪源十华里,溪源到扁岭十华里。今天涂坊的村庄会保有这样规范的五里、十里的标准距离,是由当地的人口密度和山林田亩的可分配量决定的,同时也决定于历代朝廷在人口与田亩的分配平衡上的考量。所以今天的村庄,当年基本是驿道邮传系统中的铺舍、道亭发展而来,大约是这样的:五里一亭,十里一铺,三十里一馆,六十里一驿。而铺到了明清,一些区域出现了塘汛与驿站重合现象,“一铺三墩”,在驿站和溏汛附近出现了烟墩。涂坊的情况也是如此,这些烟墩后来也有相当部分以村庄的形式出现并留存至今。
疆域人口、溪河涂坊镇在籍人口29146,全镇辖15个行政村,辖区面积166.9平方公里,人口密度174.6/平方公里,耕地面积16320亩,人均0.55亩,林地面积20.8万亩,人均7.1亩。涂坊境内溪河有:涂坊河、刘坊河、赖坊河、元坑溪、洋坑溪、村头坑溪、吴坑溪、竹河坝溪、下茜坑溪、马屋丰下溪、蕉坑溪、慈坑溪、凹下溪。主要河流两条涂坊河与刘坊河。涂坊河发源于涂坊溪源峒圣公坑南部的麻地坑与南阳诸村分水岭上,流水流经圣公坑,汇入扁岭水,过下庵排,汇入犁壁石下山坑水,过肖屋邓屋,汇入溪源岭、涂家山、黄竹排来水,过邱屋岗,汇入龙潭面上、元坑子来水,过石坑门口,汇入石坑来水,过高陂,汇入下畲来水,过桥头庵,汇入吴坑、河铺、竹河坝来水,过红坊,汇入西山诸山坑来水,过涂坊汇入背头山来水,过赖坊黄高岭,汇入茜坑溪来水,过田寮角汇入孔明嶂来水,过早禾陆,汇入下茜坑来水,过迳口,汇入马屋、丰下溪水,过范屋,汇入蕉坑溪来水,自迳口石头出涂坊境,过廖屋、窄河陂、角眉岭、长桥、高坪、车子角、长兰、上塘,于美溪汇入汀江,全长超过36公里。刘坊河发源于塘背与洋坑交界的长岭头分水山,流经村头坑,过杨家坊、竹子下,汇入罗屋岗、东坑尾来水,过横岗头汇入洋坑、元坑来水,过岭下,汇入驴子岭山坑来水,过石门汇入大全坑来水,过曹田上、庵背头、夹溪口,汇入中华、慈坑、丘坑凹下来水,过刘坊汇入梅迳、大田、小田来水,于河东街汇入汀江,全长超过27公里。沿河各村农业对涂坊刘坊两河的依赖不大,因为大多田亩高于河流,因此多指望更高的山坑来水,临河缺水是地方比较大的特征,涂坊北部的中华、慈坑等丘陵缺水情况更严重,是长汀县域内比较有名的缺水区域。
涂坊历史沿革秦 南武侯国汉 南海国。南海国为汉所灭后,涂坊属建安郡。魏晋南北朝 涂坊属吴、晋之会稽郡、建安郡新罗县。隋 无县级建置归属,大区域归属会稽郡南部都尉。唐 涂坊属汀州长汀县永宁乡平源里(南部)和北宣德里(北部)。宋 涂坊属汀州长汀县永宁乡平源里(南部)和北宣德里(北部)。元 涂坊属汀州路长汀县永宁乡平源里(南部)和北宣德里(北部)。明 涂坊属汀州府长汀县永宁乡平源里二都、宣成里二都。清 涂坊属汀州府长汀县永宁乡平源里二都涂赖坊和宣成里二都杉木铺。
民国1914年,涂坊属汀漳道长汀县。1919年,涂坊属护法区长汀县。1925年,涂坊属福建省长汀县。1929年,涂坊属福建省苏维埃政府闽西苏维埃政府长汀县革命委员会,并于涂坊设治所。1930年,涂坊属福建省苏维埃政府闽西苏维埃政府汀连县,治所涂坊。1931年,涂坊属福建省苏维埃政府闽西苏维埃政府新汀县,治所设濯田。1932年,涂坊属福建省苏维埃政府闽西苏维埃政府长汀县,治所长汀,涂坊此阶段称红坊。1934年,涂坊属国民政府福建省第八行政督察区(治所长汀)长汀县第四区,称涂坊乡。1935年,涂坊属国民政府福建省第七行政督察区(治所长汀)长汀县第四区,称涂坊乡。1946年,涂坊属国民政府福建省第七行政督察区(治所龙岩)长汀县第四区,称涂坊乡。1949年,涂坊属国民政府福建省第七行政督察区(治所长汀)长汀县第四区,称涂坊乡。
现代1949年-1954年,全县乡设区,约14-15区,涂坊设第七区。1956年-1957年,涂坊乡镇级建置撤销,归入南山区管理。1958年-1959年,全国公社化,涂坊建红坊公社,中华等地归南山(中南公社)管理。1960年-1961年,涂坊(红坊公社)并入南山(中南公社),称南山公社。1961年,重新建立涂坊公社,核算仍在南山公社。1961年-1964年,长汀县各乡成立工委,涂坊设立涂坊工委,辖南山、中复、涂坊、元洋、福曜、羊牯六公社。1965年,重新恢复公社制,立涂坊公社,下辖十六大队为:1迳口、2马屋、3赖坊、4涂坊、5红坊、6溪源、7扁岭、8河铺、9吴坑、10慈坑、11严坑、12洋坑、13元坑、14岭下、15中华、16罗屋岗。1966年,涂坊公社下辖大队变为十五:1迳口、2马屋、3赖坊、4涂坊、5红坊、6溪源、7扁岭、8河铺、9吴坑、10慈坑、11邱坑、12洋坑、13元坑、14中华、15罗屋岗。严坑分出,邱坑成为行政村,岭下行政村建置取消,自此十五行政村稳定至今。1984年,涂坊公社改称涂坊乡。1997年,设涂坊镇。涂坊区域自汀州建州以来至今,从来归属长汀县,未有分离。
涂坊区域自唐汀州建置以来,历代以来一直属于汀州之长汀县,明代之前一直归属永宁乡平源里。宋代汀州的志书《临汀志》:“永宁乡 在长汀县南,管里六:成功里分上、下,宣德里分南、北,四保里,平源里。”唐宋的永宁乡,是因广义灵蛇山而置,在规模建置上至少是今天一个县的大小,包括了:今天清流里田、长校两乡镇全境,连城四堡镇全境,长汀童坊镇一半(即彭坊、长春、水头这一峡谷断裂带的村庄),长汀南山镇全境,长汀濯田、四都、红山全境,长汀古城南岩工区五村,长汀宣成、羊牯乡全境,长汀涂坊镇全境,上杭南阳、通贤、才溪、旧县、官庄、珊瑚全境,武平的湘湖、湖店、永平、桃溪、大禾全境。这个永宁乡,是个名符其实的巨无霸,不过这个巨无霸不是大或者厚,而是长,灵蛇山有多长,这个乡就有多长。可以这样说,灵蛇山是汀州沿汀江存在的主龙脉所在。涂坊和南阳,即是唐宋永宁乡的平源里,涂坊为上平原里,南阳为下平源里,在宋代上杭建县之前为平原上里,平原下里即是今天的才溪通贤官庄珊瑚旧县,划出后还称了一段平原团,后改平安里。源,指的是以狭义灵蛇山为中心,南来水气在此抬升形成降雨,成为汀江支流涂坊河、旧县河的源头。平,则是指灵蛇山两边,地势稍平。故而称平源里。平源里在宋代前期是很大的,包括了今天上杭北部的旧县、通贤、南阳、官庄、珊瑚,加上长汀南部的涂坊。这也是为何上述这些区域的人们所持方言很是接近的原因。关于灵蛇山和永宁乡,我们在此不展开,另寻契机讲述。
叫涂坊,是因为明代以来的涂坊自然村。在清代民国之后,这个村子成为区域的中心,尤其民国后,涂坊村成为诸多政治事务的中心,而涂坊村的墟场也成为周边的经济中心,于是近代的政治经济中心最终成为现代国家政权指定的核心。所以涂坊今天的镇域疆域版图形成很迟,至少到民国期间,都还未最后成形,真正成形是1950年代,新中国成立后的再次乡镇划分。《民國長汀縣誌》:“涂坊鄉 河鋪保(平原里) 慈坑保(平原里)溪源保(平原里)涂坊上村保(平原里)涂坊下村保(平原里)横街保(平原里)路下保(平原里)賴坊保(平原里)水尾坊(平原里)。”与今天的疆域相比,少了两部分,一是今天北部诸村元坑和洋坑,当时他们还在南山。《民國長汀縣誌》:“南山壩鄉 南山壩下保(宣河里)南山壩上保(宣河里)大坪保(宣河里)洋坑保(宣河里)元亨保(宣河里)大田湖上保(宣河里)大田湖下保(宣河里)謝屋上保(宣河里)謝屋下保(宣河里)。”二是还少了中华、邱坑,他们在水口乡。《民國長汀縣誌》:“水口鄉 蓮湖保(宣成里)南巫保(宣成里)陳屋村保(宣成里)藍坊保(宣成里)水口保(宣成里)劉坊保(宣成里)中華洞保(宣成里)。”民国这个分法是从清代继承下来的,而清代则是由更早的宋代和明代划出的疆域继承而来。清代的涂坊区域是分成两个区域分别归属的。涂坊、赖坊、河铺、迳口、马屋诸乡是归属平源里的,而慈坑、洋坑、元坑、中华、邱坑这些区域则是归属宣成里的。涂坊南半部归平源里,是因为这些地方的水都汇流到涂坊河,在羊角溪汇入汀江;而涂坊北半部归宣成里,则是因为这些地方的水都汇入刘坊河,最后在水口汇入汀江,同时这个区域在宣成里的主要官道(州际通路)之上。现代我们考察元洋和中华、丘坑、慈坑,会发现元洋、中华、丘坑三村的口音中除了大部分的涂坊口音之外,仍然带有一丝历史上宣德南里和北里的口音印迹,慈坑就基本与涂坊集镇无异。大体这也是历史上慈坑被官方史志误认为还存在一个磁坑,并让两个慈、磁分别归属平源里和宣成里。所以古今划分这些区域存在划分的必然依据的,在现代是生活习惯和纳粮、道途远近问题,在古代依据是河流的源流问题,我们秉承这个原则,会在村庄讲述中展开细说。故而当要谈论涂坊的村庄,得要从源头谈起。涂坊之源,是溪源。
扁岭村人口839,耕地800亩左右,人均不到1亩,林地面积1万多亩,人均12亩。溪源村人口1579,历史上茶田多农田少,同时修建溪源水库占用耕地,所剩耕地大约300亩,人均0.2亩。大溪源由圣公坑岽上、洋角寨、枫树坑、圣公坑、外厂、田沿、铳坑、细排、松树子、田鸡塅、下庵排上、细窝子、大窝、寨下壁、凹上、湖洋子、扁岭、横坑、涂家山、石灰地凹上、观音面、草鞋石、豆子坑、船岭岽、半岭亭对门、火夹域、半岭亭、曾坑、黄竹排、马踏石、肖屋、第三屋、邓屋、邱屋岗、塘子䘵、洋塅排、元坑子、棉地角、龙潭面上、麻地、竹子排、曹对角、天子湖、牵牛岭、石坑门口、仙人出水、画眉跳档、下寮、长窝、犁壁石下、老坑子、黄竹排里厂、坪坑、罗布坑、队部茶厂、凿子岗、下斜子、樟伍弯、新路岭、牛角坑诸村组成。所以什么是溪源?丹溪之源,关于丹溪,我们押后一步说,先只说溪源。同时,出于讲述习惯和历史沿革,我们将扁岭行政村也归入溪源一并讲,而不以溪源行政村与扁岭行政村进行分别讲述,此后的岭下自然村历史上是行政村,也一并归入元坑村讲述。溪源原本叫溪源峒,老人常说这是梅花十八峒的组成部分,这个说法相当有意思。涂坊叫峒的地方其实不止溪源,还有中华,如果放到当年平源里说,则还有马洋峒等更多以山峒为名的地方,放到长汀县或者汀州府去说,则遍地都是以峒命名的地方,因为按照《永乐大典》和《嘉靖汀州府志》,汀州府的建立所用的土地当年是“开福、抚二州山峒”,“峒”这样的名字,在汀州的历史中,有天然的年代感,不可替换为别的字。故而从这个角度说,溪源峒和中华峒这样的名字,当然是涂坊区域最古老的名字。涂坊乃至汀州在玳瑁山脉与武夷山脉之间,是武夷山南段洐生山脉中的一个小平地,同时又是玳瑁山外围的一个“峒”的组成。所以老人说溪源峒有百村,一是真正有百村,另一则由我翻译一下,意思就是溪源峒曾经是涂坊人的起源点,是涂坊文化密码的保险箱。所以很多民间传说都与溪源有关,涂坊最早的大多姓氏也都经过了溪源。这里是涂坊诸姓在战乱时的避难所,是大一统时代的“不役不赋”之处。溪源峒有百村,这个话我从前认为是很夸张的,一两个行政村的大小,有百村?怎么可能。这样的观念一直维持到了我成年后进溪源,溪源真有百村。我们可以想象的是:在那些山间不大的山排地上,这些极小的自然村,基本都是一户或者几户人家;天下太平时,他们就出山做点生意,也在山外置业,天下大乱,他们就入山,躲进小楼自成一统;山民彪悍,弓箭娴熟射术超群,甚至有些心思机巧的能工巧匠在外看一看别人制作,还能闭门造车的自制一些初级火器,比如鸟铳,故而有小地名铳坑。
大一些的山民聚居自然村,成员结构基本是兄弟、堂兄弟的后裔,往往是祖孙数代、兄弟几人,背靠背而居。在不太平的年代,他们非常安全,免于焦虑,但在太平年代,他们就难免就业和富裕的焦虑。先说枫树坑,这个地方和麻地窝,在没有正式的官方认定之前,民间认为是涂坊河的上源起点。所以我一直有怀疑,这个地方的枫树有可能是我们的祖先们特意种的。为什么呢?因为枫与丰同音,还和蜂同意,都是丰收和人口增长的意思,所以在闽西大多数的上水口都植有枫树,而那个上水口处往往会命名为“丰头”,就像姑田的丰头,就像庙前的丰图,也都是这样命名的。离枫树坑很近的羊角寨当年有三户人家,而枫树坑当年只住了一户人家,但作为正式地名,并以自然村列于行政村的治理范围内是有原因的,即是源头。溪源区域这种地方,很多。羊角寨在早期被写成洋角寨,山上没有平洋,所以羊角寨应当是对的,同时,地形像羊角。是否真有寨,就无法求证了,所访谈的老人记忆中并无。但这个位置古代可以翻山到达南阳的朱斜、银坑,立寨非常可能。当然我也会怀疑这个字可能是“磜”字的误写,因为今天仍然有人们在此种植,以梯田的方式,在高处设磜,也是非常合理的。同样名字的是还有寨下壁,这个寨也可能是磜,寨的概率也有,因为往南阳去走扁岭翻扁岭岽这是必经,在险要处设隘寨,理所当然。当然当年的蓝氏生活在扁岭,与涂坊平地其他几姓一度关系紧张。蓝氏为了安全感,在此凹口上立寨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所以寨下壁如果按寨字来解释,那么凹上的地名就可以将之纳入古代防御系统的一环了。圣公坑这个地名的争议比较大,主要有两种认知。一种是说此地曾世代出端公,就是职业道士或者香花和尚这类乡村“神职人员”,一种就是说此地专产神巫,就是“圣公”,“圣”在闽西客家方言中是指傻子的意思。这种神巫因为没有灵智,自然就不会在平常生活中自主乱来,借神之名干涉生活。当然一旦在神明祭祀中,没有自主意志的傻子开口说话,当然就是“神启”。这些人同时也往往是专职“心理医生”,因为民间管这个求问困惑于傻子的行为叫“问圣”,即问神,在汀州区域甚至客家地区乃至中国东南大部,都是很普遍的。头一种说法当然是很有说服力的。因为涂坊的涂赖二姓的祖先就传说是道士,且在他们搬下山去住在涂坊的小平原上生活之前,就是居住在圣公坑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无论历史还是传说。第二种说法,则无意间将这个职业的密码显露于人群,端公们要进入替代神明执法即“替天行道”的状态,如果不愿意一直“装傻”,就得在正常人的情态下,借助一些道具去达到“无自主意志”的状态,比如醉酒,之后才能“降神”,再后才能“请神上身”。圣公坑和圣公坑岽上,在1980年代时大约还住了20多户人家,人口在一百左右。相对是比较大的自然村。这一路向坑外走,有下寮,这是当年做纸的遗留,纸寮,有下寮当然有上寮。
外厂和里厂,其实性质也是纸寮。不过厂和寮是不一样的。寮比厂要更正式一些,是乡间人字形的屋顶,一般寮两面有墙,挡雨遮风的效果会好得多,一般是数柱抬一梁,人字屋顶披于上,稳固程度也会好很多。而厂更随意一些,屋顶的形态如字形“厂”,只有一面有墙,顶也是只有一边,空气流通好很多,但厂显然是无法挡大点的风雨的。寮可以用于生产,甚至生活,冬天时远优于厂,但是厂往往用于堆放生产资料,或者用于夏季的生产。涂坊人在寮和厂这两个字上的描述至今仍然是准确的,这两个字所指代的野外临时建筑,也都是清晰无误的。关于造纸。今天留下小地名的如老坑子、黄竹排里厂、坪坑,都是从前做纸。当然也种茶,队部茶厂这样的名字,就很直接。所以寮、厂之名大体是这样来的。铳坑,则是山人有狩猎的需求,对一些大的动物,弓箭的威力是不够的,要火铳才行,比如野猪比如老虎。一直到八零年代,涂坊都仍然还有村民用自制火铳进行狩猎,而边远一些的山村,则2000年前后,也还有,只不过都是旧的铳遗留,没有人再做新的。同时铳管老旧,炸裂的风险很大,基本是个摆设。而早些年制铳除了杀伤性武器之外,还有已经成为祭祀礼器的三眼铳,涂坊人称之为神铳,当年这种铳在制铳中占比不小。由于铳的铸造和火药的制备都有一定风险,这种制造也就注定了这类村庄的边缘性。那些做鞭炮的村庄也有类于此。地不平。溪源区域地不平,平地少,所以农人在盖房子的时候会反复计算选出最优,以便留出更好的地来种植。所以很多溪源地名非常有地域特色。比如田盐,这是田沿的意思,早年地名收录的人们过于随意,同时对地方方言中的对应字不够敏感,且同时应当考虑到汀南(南山涂坊濯田宣成所在区域)与汀北(府城县城所在区域)。细排,就是细小的排地。排字,上不下平,意思是地不平。这样的带“排”地名还很多。比如下庵排,这是土地平整的大小面积刚好能做一个庵的排地,而这个庵同时还是在下方,更高处还有一个庵。黄竹排是长了很多黄竹的排地,竹子排也一样,黄竹和竹子是有区别的,对于长期生活在山区中的人来说,每一种竹子都应当有一个独立的名字,如果直接使用缺省值,则是当地的竹子种类颇多。这些地方基本是没有田的,靠竹山靠纸寮纸厂。洋塅排则不然,因为洋塅和排是矛盾的,所以这个地名的意思是在非常小的平洋之中塅田边上的排地。地稍平。塅田也还是有一些的,不是全没有,所以洋塅其实确指的是元坑子的那一段洋田和塅田,哪怕是山间的一点点平地而已。洋塅排这样的地名就很矛盾,但又很有特点,下头是洋塅,上头是排地建房,人们珍爱土地,能作为耕地,一点也不会浪费。富有溪源特色的地名,当然是田鸡塅,这个地方的塅田其实不如别的叫塅的地方多,但实在是当年的田鸡很出色,这个名字就保留下来。人们做房子如果边上就有田那就必然用田命名,比如田沿。当然同样的道理,松树林边上就叫松树子,汀南武北和上杭北部诸村自古擅长扦插松树和杉木,依林建房也很正常。有些地方虽然地质一般,但也被开发为田,比如湖洋子,这样的地方地下不实,开发之后就叫湖洋田。大窝和细窝,这样的地名是指三面环山或者四面环山,中一洼地,但这些位置都在山上,古代的人们利用这样的窝地,可以回避冬天的寒风。
扁岭,在闽西相当常见,但“扁”往往会写成“板”字,且往往是与别的字联在一起用,比如“板寮”,意思是山势如同纸寮的屋顶,且山坡直如板。这样名字的山多半就是两地之间的界山了,古代差不多就是不可逾越的意思。扁岭村向扁岭岽翻越,有古道还在,有白云庵在古道之旁,沿古道可以登顶,扁岭岽是涂坊的最高峰,从峰顶向四周看,可以看到古平原里诸乡。往南阳方向上走就是观音山,和池牛坪。观音山当然是一山的两面,在豆子坑顶的亭子向扁岭方向看,可以看到扁岭端坐如观音,所以亭子有别名叫观音亭。这个后边的道亭部分会再讲述。扁岭之后,有池牛坪,可不是牛洗澡的地方,池字意思为宰杀,可以写作迟,或者笞,也可写作胣,客家人常说“胣鸡涮鸭”。这个地名与涂坊的儿歌有相当的联系:“十五十六月团圆,十七十八岭背打铁,二十来头,岭背胣牛。”这指的是十五十六的月亮圆了之后,月出时间会变迟,十七十八的晚上,月亮升起会迟一会,打一块铁的长度,这个时间会不断延长,农历二十后,这个时间长度会变成宰杀一头牛的耗时。涂家山、半岭亭、豆子坑。半岭亭和豆子坑和黄竹排之间有地名叫涂家山,会这样命名,正好能说明古代溪源区域的姓氏是复杂的,而山场,各姓都有。涂家山是比较早归属涂氏的山场,大约是船岭岽二号隧道所在的山岭,隧道这头是涂家山,那头是黄竹排。半岭亭是指不同于扁岭-观音山古道的另一条古道,也是记载于官方史志的那条古道上的一个亭子,在山岭的一半,所以称半岭亭。半岭亭对面,名字很随意,就叫半岭亭对门。过了半岭亭是豆子坑,这已经是非常接近船岭岽的山顶,冷空气在此抬升,形成锋面雨,是涂坊最先下雨的地方,且雨量丰沛。所以先人们在这里畲田点豆,是非常早的居住点,并以豆子坑命名。自南方北上的空气在此抬升,一旦湿度到达饱和,豆子坑的雨会沿着上水坑、龙潭面上,一路下过竹子排、麻地,然后在元坑子形成比较大的水路,这就是被明确为涂坊河源头的地方。当然这个地方的水源比较大,因为集水面积大,如果单以长度论,枫树坑更有资格做上源起点,这不是我的观点,是先人的看法。所以元坑子,其实应当叫源坑子,指的是这是溪源的源头。这一带的山林由于降雨丰沛,所以山间常有一些泉头暴出,这是为何有水井田这样地名的原因。大多数的山岭与水流的朝向是一致的,这也是区域内大多数山岭正常的走向,如果有山坑和“大部分”不同,那就会被称谓为横坑,这个横字也引申到一个人性格横蛮。涂家山、半岭亭、曾坑、肖屋、第三屋、邓屋、邱屋岗,这样的名字都与居住的姓氏有关,同时基本都在山坑之中,或者在小岗之上,邓屋平一些,也都在小岗上,因为耕地太过珍贵。塘子䘵、元坑子、龙潭面上、天子湖这些地方都是有山塘的所在,也是水源头。牵牛岭,涉及到涂坊、南阳、新泉、南山诸乡的耕牛贸易。石坑门口和仙人出水、画眉跳档、犁壁石下,除了梨壁石下都在修水库时被淹,或者被隔于东岸,这些地方共同特征是由于山中水流的冲刷,怪石嶙峋,泥土很少,出露的石头多,乡人的想象也就多,于是大量的“讲古”就产生于此。凿子岗即是有凿子树的山岗。下斜子,即下畲,当然还有上畲,不过在地名中应当是没有人居住而没有被记录下来。新路岭和罗布坑,则是新的官路和老的驿站铺舍的名字,这里是汀连杭要道,“直下龙岩上杭”之地,当然会有官方修的路和官方的新老驿站。新路岭还是红坊畜牧场,这部分是水库未修之前水库耕地归属红坊村的最后遗留了。新路的意思同时就是还有老路,新老路其实就是今天南北岸的分别。
衣食之源石灰。今天留在溪源比较典型的名字是石灰地凹上。当然,这样的地名,显然是和外厂内厂这些纸寮配合的。为何呢?溪源有溶洞。乡人淮英就曾说起过元坑子的溶洞曾吞没一个前往塘背演出戏班的故事,据老人传闻,天雨之时,还会听到洞中有丝弦弹唱之声。元坑子的溶洞据说是通官坊溶洞的,小地名叫钻狗洞,传说有塘背人的狗从那头钻进去,这头钻出来。凡有溶洞就有石灰石,而石灰又是造纸不可缺少的原料。所以溪源造纸又比别的地方要便利,成本更低,石灰可以本地获得,而竹山也是就近种植。棉麻。棉地和麻地,都是指这个山坑是原来大量种植棉麻植物,是溪源人甚至涂坊人的衣物布料的重要来源。这些正是当年土布的来源,从种麻割麻到剥取再到浸泡,再到梳理,使麻有序,再捻成纱线,再上织机,纺成布。祖先们正是穿这些麻制的衣服的,直到后来取得棉布作为替代物。而麻布在历史长河中就从实用布料退入了礼制文化中,比如批麻戴孝用麻布,这一定程度上是纪念祖先“筚路蓝缕,启于山林”。《乾隆長汀縣誌》:“白苧布 《周禮》:掌枲掌布,緦縷紵苧。即苧麻也。以灰水漚之,其色白,治以爲布,最精絶。郭璞贊曰:草皮之良,莫貴於麻,用無不宜,服無不嘉。俗以圓紗者爲夏布,匾紗者爲縩布。麻布 有黄爲青麻。《詩》:麻衣如雪,子夏䘮服。《傳》曰:荁絰者麻之有蕡者也。牡麻者枲麻也。然此类通名麻枲。葛布 《周禮》曰:掌葛以時,徵絺綌之材。《詩》:葛覃是刈是濩,爲絺爲綌。蕉布 《南方草木狀》曰:其莖解散如絲,以灰練之,可紡績爲絺綌。黄麻布 以水漚之,有紋似程鄉繭,他處人呼爲辟汗紬。”我们涂坊一般会种几种麻。第一种是房前屋后,不用打理的苎麻,这个苎叶打的粄,想必乡人都知道,用苎麻做的丝线强度很大,吸湿能力也很强,这种丝线涂坊叫苎子,是很光亮很特别的一种丝线,生活中已经基本退出实用而进入礼制文化。早年草鞋的绑绳就是用苎子做的,后来纳布鞋底也是用这种丝线,取其抗拉强度。这种丝线做成的布就是白苎布,是代表农耕葬礼中最近的血缘。第二种是黄麻。这种最粗处理的经常用来做麻袋。但在乡间这种织成的布就是“青麻”,代表的是下一代的血缘,比如孝子。最后一个是胡麻,这种麻在汀州各处都多,比如长汀城关水口处就叫麻潭,当地原本是遍植胡麻的。一物两用,一面是可以获得纤维的植物,另一面是可以获得食用油的植物。哦,应当说一下她的另一个名字,叫做脂麻,当然也叫芝麻。涂坊的麻油从前都是直接放食物的,也叫香油。1980年代,乡人有电饭煲后,发现米饭的香甜似乎少了一点,于是会在煮食的时候放一点香油,蒸煮米饭就会如同从前柴火灶的结果。关于麻和礼制,我们会专门辟章节去讲述。顺便说一下麻地这样的名字,古代的溪源人口很少,但原始森林丛生,烧畲种田就可以吃饱,野生的麻采来织土布就可以穿暖,所以在灵蛇山两边涂坊与南阳,这一带有不少以“麻”命名的地名,也算是自古山村可以自给自足的明证。百姓之源。溪源与地方神明传说相关的地名不少,比如马踏石,比如草鞋迹。这些都是与涂赖二公除妖有关。溪源古有百村,当然也有百姓,不过现在由于地名失落过多,我们只能用一些地名来说明当年的繁盛。比如曾坑,这里曾氏曾经居住。比如肖屋,分别有老肖屋和肖屋,这是肖氏居住的村子。比如邓屋,这是邓氏居住的村子。比如邱屋岗,这是邱氏居住,曹对角,当然是曹氏居住。很多姓氏已经在溪源不再有,但是溪源有点像一个乱世保险箱,在战乱之时让很多姓氏在这里留下了火种,到了太平盛世就会从这里迁出,今天涂坊集镇上的涂、张、蓝,都是从溪源迁出,当然他们也是于乱世迁入的。这点在各县都有,比如离溪源不远的连城儒畲,也类似保险箱,多姓氏从中迁出的情形相似。溪源的水流入涂坊河,所以溪源在治理逻辑上,历代都是归属涂坊的,也就是说有上平原里除了涂坊和赖坊,一直是包括了溪源的。涂坊有几个村庄从前不在涂坊河水系中,这些村庄便不在平原里的管辖治理之中。哪几个村庄呢?河铺、吴坑、大岗以北的区域,今天元洋、中华、邱坑、慈坑。
当然,元洋是涂坊人自己的说法和分法,慈坑和中华也短暂合并过叫慈华,历史上,行政区划只短暂的这样划分过一段时间。只有元洋这个称谓在乡人中倒是保留下来了。元洋现在分了三块,元坑、罗屋岗、洋坑。但古代是四块,元坑、洋坑、罗屋岗和岭下。我们按照古代的分法说吧,因为很有必要。洋坑洋坑968人,农田面积865亩,人均0.89亩,山林面积13680亩,人均14.1亩。由洋坑、禾仓背、大面岭下诸组成。先说洋坑,但先要解释什么是洋坑。“洋”这个字,乡人写成什么样子的都有。比如阳,比如杨,比羊。但都不对,就是洋。洋,指的是平洋,涂坊人指一个地方开阔,会说:“洋面很阔啊。”这个洋往往是山间大块且连片的平地,洋和塅很接近,但塅一般指长条形,而洋,一般指比较方或者圆的形状。峒、洋、塅、畲、坑、垅、排、厅,这是很标准的用于土地形态的客家方言词汇,分别代表不一样的地块大小或者得到地块的方式。所以但凡有这样名字的地方,基本是客家,或者受到了客家影响的区域。洋坑这个名字应当是很早就确定下来了的,不过现存方志,只能追溯到清初。《乾隆長汀縣誌》:“陳潙昌 監生。建洋坑大崗上茶亭,募人主之,設租膳之,行旅者德之,有司給匾奬之。其孫惟祺克繼祖志,建茶亭於羅源嶺,並施茶田。”从陈屋前这样的老地名可以看出来,陈氏是洋坑比较早的居民,这位捐地施茶的陳潙昌是一个監生,应当就是陈屋前在清前期就已经定居的居民。大岗上,就是今天涂坊高速公路口的这一段,从县志的描述看,这一段是有可能归属洋坑的,至少是分界之岗。1949年之后这个地段就归河铺村了,现在应当是归吴坑村所有了。禾仓背,即是民居建于禾仓背,这是村庄之中设有义仓或者社仓,用于应付灾荒战祸。五斗水田,不是这个田只要五斗水,而是这个田缺水,只能得到五斗水。所以同时有井水前这样的地名,很多地方的井水不止是饮用。下洋坑,地方分上下,即位置在下游。鸦鹊斗老屋,则是门楼用了复杂华丽的木构斗拱,乡人称为鸦鹊斗,今天我们在中复村的观寿公祠和培田的吴氏宗祠能看到。灌背山,即用于灌溉的水坑背后的山。扁岽耳,扁指的是如同木板一样的山岭,耳,则在岽顶之下有小台地,如耳,这样的名字在迳口村还有一个,地形一样。
涂坊元洋李氏源流福建李氏大多为宋代名相李纲的后代。李纲这个名字一直是和岳飞、靖康耻这些名词联系在一起,是一个无比肯定的爱国词汇,是理所当然的家国符号。不过人们还是不算了解李纲,这位两宋名臣、民族英雄,是宋词由艳丽缠绵走向奔放豪放的重要文学人物之一。李纲祖籍福建邵武,当时称邵武军,他出生于秀州华亭,即今天上海的松江区。李纲成长于福建松溪,因为元祐二年他的父亲李夔调任松溪县尉兼主簿,李纲与母亲一起赴任,这年李纲4岁。绍圣三年,父亲李夔调任延安,李纲随侍,这一年他14岁。西夏军围城,李纲骑绕城上。这段被记载于邵武方志中的内容,我转录于下。《嘉靖邵武府志》:“【李綱】字伯紀,邵武慶親里人,其先來自光州固始,世居無鍚。五世祖名無考,居邵武仕閩,官至尚書。髙祖名無考,位司徒。曾大父僧護,贈少保。大父賡,贈太保。父夔,字師和,幼聰敏,書一覽成誦,文不停綴,以進士起家,尉華亭,有政聲。生綱于官邸,尋遷爲令,官至右文殿脩撰,贈衛國公。綱幼有經綸倜儻之志,節形神皆超爽,器識絕人,舉動必於規矩法度。年十有四,從父官延安,時夏人入㓂,圍城甚急。舊法:邊城被圍乘城者,以日計功。僚属子弟皆豋城,冀賞。公獨不肯,然時時騎繞城上,示無所畏。”李纲这种骄傲是福建人非常熟悉的山民气质,我今天所认识的福建李氏,现在仍然还有大量这样性格的人。这样的人家国观念重,太平无事之时是家国栋梁,国家危亡时勇于赴难。《李氏族谱》:“李纲生贵,贵生奎,奎生子十,七子李孟,生四子,长子李珠。”李纲的六代孙李珠,生于淳熙年间,从河南归德迁江西,再迁福建汀州。李珠正是李氏二次入闽的始祖,是闽西李氏追认的共祖。李珠生有五子,分别为金德、木德、水德、火德、土德,养有一子田德。今天长汀境内李氏为木德、火德、金德三支后裔,分别是城关李氏与河田李氏(木德),涂坊元洋李氏和新桥李氏(火德),濯田南安李氏(金德),水土田三支未见。《长汀县姓氏志》统计长汀李氏人口,绝大多数是木德公后代,少数是火德、金德的后代。而涂坊元洋李氏正是那少数的火德公后代。李火德十二世孙李沾恩,出生于明嘉靖辛酉年上杭稔田叶坑,二十四岁时迁长汀涂坊洋坑,为涂坊李氏的开基祖。火德公一系在长汀城建有祠堂,即今天长汀城关五通街的李氏家庙,即为长汀火德公房的家庙,后由李氏共同建议,将珠公以及金木水火土田六房一同祭祀。火德公祠从前可以供元洋李氏子弟进城读书时寄食宿于此,是长汀一县火德公后裔的共有产业。今天洋坑李氏和罗屋岗竹子下、东坑尾李氏都是火德公后代,居民自述为叔侄三人同时迁来。
洋坑的山与上下水口才元山,有写作茶元山,也有写作茶源山,在访谈当地居民时,他们也出于猜测说可能是因为当地有茶叶出产于此,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但更大可能是财源山。这座山是元洋与中华的界山,山脊自北向南分布,水自东西而分,自西向东的水在别的地方比较常见,但在涂坊是很少见的,元洋的水是自南向北自东向西,所以这一山的水必然会受到乡人的关注。而财源的对面则是大面岭,大面在涂坊直接指舞狮中的大面,也就是引狮猴神,涂坊称谓装扮大面的为“打猴子的”。大面,也就是傩戏中的一种大头面具,这个地名当然非常古老。而在福建,猴神也是财神,尤其在省会福州,遍地是齐天大圣庙,而闽江流域,齐天大圣崇拜也随处可见,比如顺昌。尤侗《民斋杂说卷三》:“福州人昔祀孙行者为家堂,又立齐天大圣庙,甚壮丽。四五月间迎旱龙舟,妆饰宝玩,鼓乐喧闻,市人奔走若狂,其中坐一猴耳。”在汀州猴神崇拜也一样存在的,比如说北部的萧公崇拜就是。从大面猴神守着财源的角度,可以把这两山看作洋坑的水口之山,水口山当然是汇气留财,以便人丁两旺。同理,也就可以把大岗上茶亭,看成了洋坑的上水口,今天大岗上的旧茶亭已经不存在了,但是旧址建有妈祖庙一座,这也一样可以看作洋坑人的上水口镇守之神明。所以从这一点上解释,洋坑居民在地形上因势利导,建有上下水口也就有迹可寻了。洋坑村地处龙长高速涂坊互通口;东与南山镇塘背村交界,南与涂坊镇河甫村相接,西与中华村比邻,北与罗屋岗村相连。
罗屋岗 罗屋岗1226人,耕地825亩,人均0.67亩,林地7500亩,人均6.1亩。罗屋岗分成了四大块,罗屋岗自然村、东坑尾自然村、大布岗自然村、竹子荫下自然村,此处还有不到一百人的聚居村庄,如打铁凹、龙公坪、叶屋、区丘、社前这些更小的自然村,这些大小的村庄共享这一整块的平洋之地。罗屋岗,即罗氏开拓居住的村庄,在山岗上。大布岗,即大铺岗,即宣成里杉木铺。东坑尾,山坑在主居住居的东面,村庄在山坑尾。打铁凹,此处山岭有一凹,人们长期行走,找到的最直最快代价最小的捷径,后世的公路也从此修筑越过山岭。龙公坪,村庄在山排地上,应当与山脉来龙有关,此地我未曾问到来历,请教乡党。叶屋,即叶氏居住之村庄。竹子荫下,为李氏居住之村庄,在竹山之下。区丘,丘即田,区即是岖的误写,即该田亩地形崎岖,涂坊一带山路陡峭即说“岖”。社前,即社坛之前。神树塅,塅指塅田,指沿溪河分布的条带状田亩,神树则指此地有树曾用作神明雕像。张屋、林屋、杨家坊即张氏、林氏、杨氏居住之村庄。长岭头,即是罗屋岗村与南山的界山。天子地岽,天子地,即是能出天子的地坟,岽指山岭,即指的是某种风水特别好的地方,汀州很多这样的地方,一般都是“模范式”好风水,同时也会有朝廷派人“斩龙”传说。目前罗屋岗村主要的姓氏是罗姓、李姓、叶姓、涂姓,从前可能还有欧姓和龙姓。罗氏和李氏,现在在罗屋岗到洋坑区域是占有相当优势,从居住地在平洋中的居中位置大体可以看出来。今天看罗屋岗区域罗氏的居住和分布情况,大体可以确定罗氏到此是比较早的。李氏前头说过是明嘉靖辛酉年间也就是公元1561年从上杭迁来,那罗氏大约是什么时候呢?我们查一下《连城文亨罗氏族谱》,涂坊罗屋岗罗氏是归属文亨罗氏瑞清公-琳公支房的,迁出地为连城文亨,也就是坑子堡。《连城文亨罗氏族谱》中描述琳公迁入涂坊的所在地为:“汀州长汀管宣成里二都杉木铺。”这个描述很有意思,因为“都”制是清以前的称谓,比如涂赖坊当时在平源里称为二都,入清就不再这样称了。可以肯定罗氏迁入是明代。但是具体的迁入时间没有说得很清楚,我们只能通过世系进行倒推。罗屋岗罗氏现在发展到了三十二世,而迁入的琳公是十六世,这中间一共传了十六代,以一代二十年来平均,大约320年,再考虑开拓之初的种种不便以及财富积累有个过程,要将这个上限再前推一些年,也就是大约1623年前后,这是明天启年间,所以从明末到清初之间,是比较肯定的。罗氏族谱同时提到了“杉木铺”这个地名,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曾经是驿站系统中的铺舍组成,这可信吗?当然可信,就像你今天不会说错自己家的门牌号码一样。同时印证大田吴氏的族谱。《吴氏族谱》:“琚宝公座于理宗三十九年,葬于宣成里杉木铺长田哩牛岗地。墓联:旧承渤海业,新肇大田基。”那这个铺还有遗存吗?有的。
大布岗和大铺岗以古驿道今天罗屋岗村有一个比较大的村庄就叫大布岗村,写成布是地名采录工作者听当地人发音而成,其实是大铺岗。在这里设驿铺,合适不合适呢?这个铺和周边的距离是合适的。从罗屋岗大布岗到南山镇,十华里,从罗屋岗大布岗到驴子岭隘十华里,从罗屋岗大布岗到黄家营十华里,从罗屋岗大布岗到洋坑五华里,到大岗上十华里,到河铺十五华里。这完全符合古代设驿置铺的逻辑,所以在这个地方设驿铺是合适的。所以这里其实暗藏了一条古驿道,我说暗藏的意思,是指我们能很清晰知道如果从宣成羊牯到汀北汀东去,现代公路可从涂坊到南山到河田这条路,也可以是长桥走水口这是古代的大路也就是官道,但在古代其实还藏了一条路。这条路是这样的:宣成羊牯从畲心出发-长桥(5华里)-罗坑(5华里)-邱坑(选择慈坑也一样,走苦竹峡,10华里)-黄家营(5华里)-中华(5华里)-元坑(5华里)-大布岗(5华里)-蒋坑(5华里)-南山(5华里)。开篇就说过这个里程的出现与人口密度有关,也和朝廷的开边殖民有关,同时还和步行时人体的极限有关,并非偶然随机。所以这也就能解释为何这些沿途村庄基本归入了宣成里的原因,同时也能解释,为何归入宣成里之前,这些区域是归入宣德北里的,而不是归平源里。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现代的筑路技术和汽车这种代步工具把人们带入现代社会,人类是无法突破上述里途定律的,自然这些村庄可能会一直不被划入涂坊辖区,哪怕离得很近,也仍然会优先服从水源流向原则和里途逻辑。
山岗、坑尾、山凹和水口罗屋岗,当然是真的是在一个小山岗上。溪水从东部和东南部来,绕岗而过。小山岗对面是竹子下,竹子下涂坊叫竹子荫下,其实也是在提醒靠山。由于洋田难得,涂坊人格外珍爱,所以盖房子都会选择不能做耕地的小丘之上,一是不占耕地,二是回避水患。东坑尾这样的地名当然是得名于东坑,山坑在罗屋岗东面得名,东坑当然是周边的田亩,时间久了,地名就沉淀为东坑尾,而不是东坑。打铁凹是一个小地名,1980年代时大约四五户人家,当年的汽车运输停靠站设在这里,故而涂坊进城为必经。山凹处筑路,缺少机械的当年是最节约成本的做法。但是汽车在这里停下来再起步就会有一个坡,从前的汽车动力不足,会发着抖喘着粗气爬坡,坐车的人们体验很糟糕。打铁凹自然是当年有打铁,这个打铁可能是当年辅兵的遗留,同时也服务当地居民。打铁凹已经基本与东坑尾融合在一起了,东坑尾的水口山和社树以及公王就在打铁凹隔小溪对望之处。公路和水口公王其实就是东坑尾与罗屋岗的分界点,当然土地就不是这样分的了,1950年代和1980年代的土地改革,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从前宗族姓氏传统的村庄边界。而罗屋岗村的下水口在社前这个位置,当然这个位置也可以看作是整个罗屋岗村的下水口。大布岗和叶屋的村庄也在山岗上或者极靠山边的地方,田也都在平洋当中,水源都是从东部的山坑中来。大布岗是比较早就已经开始对水源施加人工干预的区域,比如今天的小地名遗留叫灌坑哩或者灌坑尾,这些地方就是传统的水源来源地,这些水得要能满足平洋中的田的用水需求,人们才能在这块土地上生存下去。
缺水的汀南丘陵元洋从命名中便可知缺水特征,比较典型的是“五斗水田”和“井水前”、“灌背山”。五斗、井水,这样的名字意思是可以依赖的水大约五斗或者只能靠井水。元洋区域以“灌”字命名的小山坑数量有一些,这不能说明有水,相反从侧面说明这个小流域其实缺水,我说的缺水当然是因为丘陵地带方式的缺水。涂坊区域的降雨量大约1700+,这在长汀是刚好及格的。但是长汀南部丘陵主要就分布于涂坊宣成以及濯田水口美溪这些区域,占到全县土地面积的3.8%。元洋片区的土地特征是其成土母岩主要是砂质岩、泥质岩、酸性岩类等,风化物发育而成红壤和黄壤,这是这一带有很多冲积小平洋的原因。但是同时也存在高丘多、低丘少、山顶圆、坡度缓这些特征,这样的特征意味着如果树木不够,水是存不住的。元洋一带高丘海拔在 400 米左右,沟浅谷宽,岗峦起伏,坡度在 30°以下,高丘地貌特征一定程度是意味着干旱的。当年降雨量超过1700时,可能表达为水患,当降雨量在1500左右时,则表达为干旱,而元洋区域是经常在1700cm之下的。所以自古元洋一带的村民饮水多为地下水,打井是很普遍的事情,当然,随着开发程度的深化,这一带的井水是不能满足需求的,在古代就是如此,每到枯水季节,井水都不够用。今天仍有地名遗留表达这些地理特征,比如洋坑村的井水前。进入20世纪后,人口增长,大量的养殖场在村庄中兴起,一面是增加了当地用水压力,另外有一些场地处理能力不足加上人口集中后生活排污量上升,有些是直排,都导致地下水的污染,村庄中的传统水井很多不能再用。近些年,罗屋岗村和洋坑村在东面野猪岭和村头坑修筑了很多的引水工程,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上述的丘陵缺水问题。
元坑和岭下元坑村人口2558,耕地1700亩,人平均0.66亩,山地17000亩,人平均6.6亩。由元坑、甲门口、横岗头、青山排、园墩岗、岭下诸村组成。甲门口,即是峡谷的门口,甲在汀州写作隔、甲都有。横岗头,即山岗与区域内别的山岭朝向不同,此岗横出。青山排,即背靠青山,村庄建于山排地上。元坑,当然原本应当是源坑,就像溪源和源坑子,有一段时间都写作溪元和元坑子,这个写法当然是错的,但是这种数次简化字运动带出的后遗症,有些地方纠正了,有些地方则没有纠正。元坑,就是典型。为什么叫源坑,因为这里是刘坊河的源头之一,还是比较大的源头。但是如果只是一条河的源头,是不足以叫源坑的,当然,如果这条河足够长,就有可能了,比如涂坊河的源头叫溪源坑,而旧县河源头也可以追至莒溪溪源。那刘坊河不长?不长,从涂坊河田南山三乡交界之处的山坑发源到濯田水口,这条河的全长大约在二十公里,水量中下,全程不能行船,木排不算的话。所以这里的源对应的是一个大湖。元洋有湖?有的,但你确定不知道。要讲大湖,就得同时讲岭下,或者先讲岭下。
大历史碾压过的岭下甲门口,这样的地名当然是这里有一个峡谷,通往岭下。有趣的事情是古代,从甲门口一直到岭下,是一个大湖。现存一座观湖老屋,就是建筑名称上留存的记忆,这个老屋被写成了“官湖屋”,这是不对的。沿着峡谷向前,有个小村名为胡背,这个地方当然是湖背,而就在这个地方东北面的村庄名字就叫大湖里。按照今天的地形高度可以重新勾勒出当年的湖的大小,就是向东北一直到大湖里,向南一直到甲门口,然后向西到岭下,而青山排,则被湖水压迫到了山边上。这样的地形,当然合适驻兵,因为以驴子岭山脉为背部屏障,以大湖为南部护城河,背山而临水,这是扎营结寨的良好所在。除了天然的扎寨地形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这个地方可以锁控汀州府城到到汀州南部的陆地通路,同时,如果有紧急军情,河田与涂坊是可以以驴子岭隘口为据点对周边进行支援的,也就是说整座驴子岭山脉都是要塞的组成部分。所以今天我们还能找出岭下大寨的旧址所在,是的,只要细心,就能找到,老人的讲述和记忆里,有土地的历史。第一个地名是寨下,这个地方背后则叫寨岽,这个名字,当然直接指出了寨子所在。第二个地名是打鼓岽之名的山头,则是鼓号指挥所在。第三个地名是岭下村庄中有孔圣庙,在清代和民国发展为集市,一般来说这个地方应当还有武圣庙,但我没有找到。第四个地名是比较重要的佐证,那就是隘寨与烟墩系统是配套的,那就是这里有隘吗?这里有烟墩吗?有的,隘当然是驴子岭隘,这个隘,今天可以看到山上凹下去一块,一看就不像天然生成,有人工加工的嫌疑。烟墩呢?有的,岭下东面的圆墩岗就是。这个前出岭下谷口,也就是隘口一里多的烟墩可以以直线方式望见湖背方向上的来人,如果是贼寇来犯,就会燃烟示警,而打鼓岭上就会擂鼓聚兵。聚什么兵呢?早年是职业军人,后来职业军队堕落了,多用乡兵。乡兵又是哪里的乡兵呢?岭下、中华和黄家营一带的乡兵。岭下旧称余坊,现在涂坊余氏剩余不多,只有几户,大多余氏北迁了,河田今天还有余地为余氏聚居地,就在驴子岭北边山下,县城也有余氏聚居。余氏迁走之后,地名就由余坊改为驴子岭下,而最后简称为岭下。以上就是岭下村曾经是涂坊区域行政村级别建置的原因所在了,这里曾经是个人烟辐辏之所在。除了驴子岭山脉,周边大多数的山岗都是南北走向,只有横岗头不是,这个山岗是东西走向,横亘于岭下区域的东面,这个地方很像门户,掩住了岭下区域的大半。这种遮蔽让这个村庄处于某一种很特别的屏蔽之中,过去可能叫安全感,但一旦公路绕开这个地方就会因此变成背角。于是岭下村在进入现代之后就用很快的速度衰落下去,最后以一个自然村方式并入元坑,也就可想而知了。但是岭下的衰落绝不是一下子完成的,这有一个过程,过程的开端当然是湖水退去开始的。
湖水退去后的宜农区域没有史料谈及湖水以及退去的时间,参照连城席湖营的历史,大约也是在清代中前期人口暴涨开始的,因为大开发也在此期间开始。从青山排的名字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地方的房屋建设当年是紧贴着山边平地的,是没有地了吗?当然是。因为前头就是大湖,房屋只能盖在半山上,人口和房子都不多,只能一两户那样。为什么呢?地不平。排字在溪源村就解释过了,上不下平。但我们现在发现青山排前头是有田地的,怎么回事?湖水退去了,原本的沼泽地变成了良田。为什么?因为上游开始开发,山林和土地开始消耗大量水源,农耕是非常消耗水源的。上游下来的水少了,而下游也积极围湖造田,两头并进,当年的湖也就逐渐消失在历史中了。岭下区域的人口也就开始变得稠密起来,而作为宣成里当年主要的陆路交通要道,这里又是必经之地,于是形成了墟场。墟场的形成当然有军寨的安全感因素,人们愿意到安全之地去交易。墟场的商业会带来诸多姓氏,原本居住的余氏在此的力量被百家姓削弱。当官道另有选择的时候,驻军也就结束了。中华一带的丘姓向此发展,今天在岭下看到的姓氏中,丘氏宗祠修建于清初。所以大军当年入驻至少是明末之前的事情了,时间的上限可以推到唐宋,道路的变更极有可能是明清交替之际。岭下之地称上村,当然还有下村,无论是上村还是下村,他们的房屋都是沿着山与平地之交界而建,这样可以最小占用可耕种的平地,但另一面则是当年湖水的边界与压迫使然,百年一遇的大水时,这些建于山坡之上的排屋,就会体现当年先人的智慧。今天岭下的水口是在下村与中华行政村石门自然村之间,建有水口庙。但历史上岭下区域的水口,是在石门。石门的平地就少得多了,要在这个地方生存,村人无外乎靠几个得到生存资料,一是山林,比如打猎,比如造纸,一是垅田,这就近乎刀耕火种的方式了,老天爷赏的口粮,不能全靠这个,也靠不住,必须用山林中的收获与外界交易粮米。从石门再下去就是近乎原始森林了,一直到曹田上,这一段溪水几乎完全被密林所遮蔽,而溪水在山谷的裂隙中破开一线,前行。石门,正是那个密道的门户。这条密道,人是不合适走的:两岸石壁高峻,河水深犁,横柯上蔽,常年阴翳不见日光,河中乱石如绞肉刀。今天叫中份的地方,应当是驴子岭山脉三乡分水之处。而驴子岭上曾经是有寨子的,不是军事隘寨,应当是百姓避难用的那种民寨,寨子名叫罗家寨,而罗氏在山下也确实是当地优势姓氏。大体上岭下的历史姓氏和现存姓氏大约有:余、黄、罗、邱、范、曹。
少地的元坑元洋一地,元坑村的人口占比相当大。但是如果看元坑的地形就会惊讶发现他们的田亩基本不在元坑所在的山坑,主要田地要到丘陵之后,村庄东面的罗屋岗盆地中去劳作,另外的一些,则在西面和北面的山坑之中。今天看元坑的田亩分布的距离与别的村庄比起来,是不合理的,村中的田亩与人口密度比起来,也是不合理的。因此,有一定理由怀疑这种不合理,可能是因为1949年之后重新平均地权后的结果,因此这是一种不合理的合理。元坑人口密度明显高过周边,而当地田亩如果又无法供养当地人口,那他们如何维持如此规模的人口数量呢?在田野调查中发现,元坑曹氏一族的文化程度普遍很高,这里所说的文化,并非学校教育,而是来自戏曲的教育。清中期开始地方人口暴涨,人地矛盾不可调和,大量人口开始向地广人稀的浙南和川中,这个迁移行为被称为“福建填湖广,湖广填四川”,当然下南洋也在此列。但迁出的人口毕竟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因为占比不大,从开源节流的角度上看,土地总量不变,人口迁出,顶多算节流。因此,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开源。元坑人找到的开源办法,是组建傀儡戏班。据当地居民讲述,元坑的傀儡戏传承自上杭白沙,由同治年间曹如云在白沙学艺带回。最多的时候,传说元坑人组建过三十六个戏班,比较有名的有新风、春福、龙凤、崇庆、万福等八个班子。1950年代开始的大合并,变成涂坊木偶戏团,在运动中被消失,到1976年时恢复,分置为涂坊木偶戏团一团和二团,随后再分化成更多小戏班。1980年重组商业型的戏班万胜堂,一面演样板戏,一面仍然以传统剧目为主,比如水浒故事《大名府》等名剧。现存元坑木偶戏团有万胜、汀元、涂坊二团等,主要参加地方神诞日的酬神还愿演出和祭祖演出,是能以商业演出存活的手艺人组合,并以元坑木偶戏从业者为主成立了长汀木偶戏协会。
傀儡戏,为什么会成为开源之法。原因颇多。其一,是因为傀儡戏在古代多用于酬神,而神诞日多半是农闲日不是农忙日,这当然是人与神“商量”后妥协的结果。时间与农忙错开,那就给了戏剧的演出者不占农时的演出机会,这其实就不必以农业作为成本了。同时观众也不在农忙之中,可以有闲时来消费他们的农闲时光,并为另一群农民的演出买单。其二,戏班流动,并不只在一乡一村寻食。他们所寻是乡村的剩余,且是所有乡村的剩余,这不会造成乡村的消费压力,同时他们的演出可归属定单加工型,一村一社在酬神上是固定粮米支出的,而请戏班则是当地富户的脸面,断无唱完得不到报酬的可能。其三,清末民国大量读书人从消失的科举制度中被剩余出来,他们在乡间成为戏班的文化主流,他们为戏班的剧本与戏路扩展提供了可能性。其四,便捷。元坑傀儡戏班当年行走江湖,基本是一人一担就可以成行,涂坊人称这种担子为“胡桶”,是木制桶形的行包,往往是一头傀儡一头锣鼓。有些戏班极为精简,只有三四人,没有特别重的行李,几个人可以走那些非官道捷径,翻山越岭过岽。这些原因当然还不能把涂坊元坑的傀儡传统穷尽,只能是罗列一二,让乡人看一斑。不过乡村的口头传说里,则又能听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涂坊集镇上的人对元坑大量傀儡戏班存在的不理解和调侃。传说如此:“元坑曹氏的先人在做祖墓风水的时候,地理先生曾问他们:地墓堂的风水还不错,不过是要天天出大官还是年年出大官啊?曹氏想当然是天天出大官,于是他们的'天天出大官’就应在了戏班之上,数十个戏班在各地上演,从农闲的演出,最后成为职业型演出,确实是天天出大官。”这个传说当然是涂坊集镇上的人调侃周围村庄的人,带着一种奇怪的优越感和夹杂嫉妒的歧视。为什么这样说呢?当然是因为元坑曹氏在漫长的农业生存中,找到了土地总量不足之下的人地矛盾的解决办法,同时将人力在农闲和农忙时合理分配,达到资源配置最优。最关键,这个傀儡戏班的组建大约是一个家庭就可以组成,全家老少齐上阵,可以将农耕时代的人力用到极致。傀儡戏班的组建门槛也明显存在,不是谁都可以效仿。
第一就是戏文问题,你要能读得懂剧本,背得下来,这些得粗通文墨,如果要想写新剧,那就得有讲故事抖包袱的能力,这些从来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第二是唱腔问题,在闽西的傀儡戏是弋阳高腔,这些高腔为何会合适闽西,当然与水土有关,所以一个班子出去,吹拉弹唱,唱当然必然是最为主要的,傀儡戏则还要唱的同时,提线表演,手到口到。第三是傀儡问题,涂坊的傀儡有别于闽南的小傀儡,个头都比较大,乡人俗称“大傀儡”,可能和表演的场所空间有关系。旧时代不同于近年社会分工的高度细化,没有专门的人做傀儡。于是制作傀儡,当然也是戏班必要具备的技能,从傀儡的雕刻到戏服的制作,到提线的安装,从前都不可能假手于人。以上三个都是门槛,所以也不是人人都能组得起傀儡戏班。这些傀儡戏班明显是乡人用来装填他们的农闲时间,实现闲时价值。所以涂坊元坑的傀儡大约发展了近半个世纪后,才在涂坊境内传开,比如涂坊红坊村的荣庆堂,班主张旋仁,在1930年代,排了新剧目《活捉张辉瓒》,剧中出现了现代人物的服装和枪炮道具,这当然是当年最好最快的传播媒体。元坑傀儡戏因为晚清文人的介入,变得剧本唱文格外丰富。同时由于当地大量戏班的存在,彩排和演出变成家常便饭,于是戏文就从演出进入生活。一九八零年代,随便一个元坑当地妇女或者元坑嫁出妇女,都是宴席中的话题主导者,而元坑的男子,在口头表达能力上,也明显高于同时代其他乡村男子。这让这个村庄的人们在表达和沟通能力上,明显优于别村,也让他们在政界和商界更为出色,因为他们是带着家乡赋与的“第一桶金”走入社会的,这桶金可不是钱,而是丰富无比的人文素养。此即元坑与元坑独特的戏文教育,元坑在涂坊甚至在闽西,都是独一无二的,极富代表性。
小地名反映的历史和风水意识如果从卫星图上看元坑,村庄东面的山会很像一条龙,而村子就是依龙身的延伸而建,狭长型的村庄有一种与龙共舞的意味,很是特别。没有卫星图的元坑先人居然也看到了,我猜他们可能来自两途,一是从驴子岭最高处向下看,是可以直观感性的看到元坑地形的,另一则是因为熟悉当地之后,会自然而然的把平面的地形图立体化,从而在大脑中以理性方式结构出元坑的立体地图的。这两种都让他们指认自己东面的山岭是驴子岭山脉向南派生的龙脉。因此他们在一个被称为龙迳上的地方修了一座“桥”,说桥可能又不准确,应当说隘门。这个地方其实是被当地人称为龙颈位,开有道路,多少会有损伤龙脉。为了不让龙气断绝,他们山壁两端修起了隘门,以廊桥的方式把这个断绝重新接续起来,龙脉重新贯通。当然在这个地方开出门户,自然是因为从岭下方向上来路,这即是通路,也是要防范的方向。原本这个隘门廊桥名为舞鹤楼,文革被改名为红卫楼,其实是村庄的上水口,在上水口用鹤为名,当然是祈寿增福之用。这个地方作为门户和旧的上水口,也就能找到最早的村庄边界了,今天村庄几乎把元坑小盆地填满,当然是当年的戏班经济让田地变得不那么重要,人们对耕地的衣食依赖转为居住需求。当然村庄扩展之后,新的上水口显然也应需求而生,顺着溪流向上,在高速公路桥下,新建有上水口庙。而元坑的下水口则沿着溪流而下,经过转折之后,在罗星位上建有一个水口庙。从元坑的村庄中向下水口方向看去,是看不到逝水的,但是却能看到左旗右鼓的独特之风水样貌,想必这是元坑的曹氏先人当年选中此地开基的原因了。
中华村人口1825,耕地1443亩,人均0.8亩,山林28750亩,人均15.8亩。由中华洞、下地、黄家营、大员、曹田上、石门、大全坑、庵背头。村人经常写成中华洞,当然这不对,写错了,而用一个地名中三个字全错的情况,是比较少见的,这是很有趣的现象。那写成中华峒,对不对?当然,还错了两个字。正确写法是猪麻峒。开玩笑的,这是清代初年就被雅化掉的地名。《乾隆長汀縣誌》:“宣成里 統圖四,計村五十七:三洲 邱坊藍坊 戴坊 李坊 林坊 馬坑 郭磜巷 石橋頭 大潭 小潭 潘屋 横崗頭 車田尾 東坑 伯公嶺 桐子埧 陳坑 巫坊 車田寨 湖洋背 余婆凹 楊坊 平嶺水口 陳屋村 南安墟 羊牯卵 拔頭 周家地 余家地 羊角溪 米篩角 磜下 露潭 磁坑 中華洞 黃家營 員當 官畲 劉坑 連湖 梅子埧 藍屋地 邱坑 羅坑頭 畲心 上畲 中畲 寨背 笮何陂 半逕 溪源尾 藍田坑 高坪 林坑 羅坑 龔屋 簫鏗。”从清代就已经写作中华洞了。但是我们都知道闽西所有的洞都是峒的意思。中华峒当年的区域是指周边所有的涂坊北部丘陵。这个山中平地是民国时代涂坊北部区域的治所,不过这个时候中华是归水口管的。《民國長汀縣誌》:“水口鄉 蓮湖保(宣成里) 南巫保(宣成里) 陳屋村保(宣成里) 藍坊保(宣成里) 水口保(宣成里) 劉坊保(宣成里) 中華洞保(宣成里)。”这个峒,基本在明代就已经在闽西史料上刻意消失了,到了清代,所有峒都完成了洞的转换。这当然是为了统治成本考量了。因为汀州历史上峒寇频发,峒字很是能触发统治者的神经。他们认为这个字的使用会助长山峒中居住的山民的反意。当然这是无稽之谈,但历史就是这样在奇怪的方向上行进。除了峒字,被雅化为洞字,当然,我觉得峒更雅,这个可以保留意见。还有中华二字,乡人到今天也还是说是从猪嫲转音而来。这是真正的雅化,因为猪嫲就是母猪的意思,这个名字当然是难登大雅之堂,尤其是当地的读书人,人问你从何而来?猪嫲洞。成何体统?当然成体统,作为一个现代人,应当是不会觉得自己的故乡名字好不好听,有些地名充满了乡土气息,里头有着无数前人的过往,他们如何生活,我们甚至可以一听到地名就脑中场景再现。但是猪嫲二字确实是乡人误读,按照闽西客家话的发音,本字应当是苎麻,此地应当是苎麻峒。由于苎麻制品从日用变成礼制用品,一般人对这个会感到陌生,但是涂坊人显然还有另一重记忆,就是用苎麻叶做苎叶粄、糈,想必是上点年纪的人都有的记忆。闽西客家人居住地以苎麻命名的地方还是很多的,我们在说溪源的那一章节中已经谈到过麻,所以中华这个地方就是因为遍野生长苎麻,植物命名时间久了,苎麻制品退出日常生活进入礼祀场景,苎麻之名失落,歧视性的名字猪嫲也就上升为主流,而后当地读书人不得不将之雅化为中华。大体这就是中华洞之名的来由了。下地,涂坊区域的人们将坟称为地,即是地坟之意,这显然是从中原迁移时带来的旧称谓,所以说建一个坟就说:“做一只地。”而去祭扫就说:“去祖公的地上醮墓。”下地,就是有一个墓在位置低的地方,当然也就有上地,不过上地在中华区域已经没有人说了,只剩下下地的称谓。下地在很多客家地区都雅化为厦地或者夏地,但涂坊中华的下地,始终如一,这让我们在地名历史中找到了一个重要锚点。下地范氏居住数量挺大,其实刘坊河流域范氏的数量都不小。中华的下地,水口的刘坊,水口的河东,都是范氏聚居的所在,到少到清代中期,范氏在这一流域取得了优势地位。濯田水口的刘坊清代嘉庆年间范有书在灾时向朝廷捐粮,得到了朝廷表彰,赐“司马第”之额。“司马”之称当然是捐官的一种形式,但也能说明范氏在该流域得到了足够的土地利益和贸易利润,宗族力量膨大。河田芦竹往往会是下地范氏的迁出第一站,长汀西门是下地范氏迁出的第二站,二者都是因为当地有与他们亲缘上接近的范氏,用长汀方言说叫“有墓醮”。一般来说,汀州尤其汀北范氏,多半来自中华和芦竹。下地范氏为范芊公之后,传自永冈公,即佰四郎公,与濯田水口、河田芦竹同宗。
中华是汀州范氏重要的源点。黄家营和岭下的寨以及驴子岭的隘,是配套的。打鼓岽的一开始擂鼓,乡兵就要开始聚集,乡兵当然不会住太远,中华和黄家营这些地方都是他们的居所。中华一带的丘陵在长汀县域范围内是比较有名的,丘陵地带通路有限,配合驴子岭的高峻不可逾越,所以这一带合适驻兵进行锁控式的防守。曹田上这样的地名在中华是很少的,因为少田,所以有点田就会很郑重命名。一面是丘陵少田同时也因为丘陵少雨难以利用山岭的蓄水能力,所以大规模农业无法开展,该地承载人口的能力非常有限。曹田即曹氏之田,这是元坑曹氏对周边的居住渗透。综上诸多原因,当地在历史上不会太过太平,吃不饱的人们容易沦为盗贼,而这个地方离汀州府和长汀县治实在近,又在官道之上,所以官方很早就在这里设下兵寨驻军以防有变。19世纪50年代前后,太平军数度经过汀州,也曾数度攻占汀州府和下属诸邑,最后一次太平军过境是1864年前后汪海洋部。汪部以驴子岭为屏障,大营就曾设在黄家营。清军也不会犯蠢直接强攻,迂回到侧翼从水口和南山进攻涂坊,而大军正面则从连城乐江进攻南阳下车、南岭。涂坊的老人故老相传,仍然对黄家营驻扎“长毛”烧掉了涂坊若干老宅留有印象。由此也可见得黄家营此地在军事上的意义。所以在周边还有大员这样的名字,其实就是传警用的烟墩。大全坑位置靠近岭下,这个名字应当是大泉坑的误定。曹田上,则是曹氏在此开拓之田,庵背头则是房舍在庵后山排上,而村庄的田在山排之下。石门则是山多石,而两山逼近如门,这样的名字在迳口村还有一个,同样的地形。黄家营之所以叫黄家营是因为南阳黄氏在平源里的第一站落脚点即是此处,所以此营地用黄氏之黄命名。此支黄氏来自邵武黄氏峭公十子支系。之后黄氏为求得更好的空间发展,就迁往南阳了,并定居至今。今天在上杭县域,黄氏是最大的姓氏。而他们的源点则在黄家营。早年黄氏会组织浩大的扫墓队伍,从南阳前来涂坊祭扫开代的先人,因为祖墓在此。除了黄氏,钟氏也曾在此处短暂停留,周边还有数量不大的钟氏散居于山林间。黄家营一带的钟氏,与南阳南岭的钟氏、河田的钟氏,有血缘关系,正是黄家营这个迁徙中转站,让他们产生联接。中华的黄家营这种中转站很有特点,不断有人去,又不断有人进来。因为驻军和墟场,早些年间,当地的房产是一定商业价值的,所以这些各姓流民聚集建营,依附在军寨边上,参与一些军事任务,参与一些军事后勤的买卖,依托驻军进行一些跨区域买卖,比如把货物卖进城。因此我们在说中华的时候,很难不说到中华一带人的生计,这些生计很有地域特征。
中华的生计从石门到大全坑到中华到黄家营包括曹田上,中华行政村区域所在全境都在汀南最大的丘陵之上,这种浅丘的麻烦在于平地不多,起伏不小,山地不少,降雨不多。所以在这样的地方展开农业是不大可能的。所以这个被以峒命名的区域,自古以来便带着蛮荒气质,与高耗水的稻作农耕天然绝缘。那做什么才能在中华存活下来呢?涂坊今天还有俗语:“黄家营打蓆。”指的是学童在课堂上睡着了,又不直接说,便绕着弯。其实中华自古基本是靠副业生存的。中华大量种植苎麻,或者原本不用特意种植,漫山遍谷野生无数,这是织土布和麻布的原料。而黄家营则大量种植蓆草,这是古代做草蓆的主要原料。当然他们也不是不种农作物,只是不种水稻罢了。比如旱稻,当地称为旱冬的,当然是种的。但更多是豆类,这种在山林中可以以烧畲方式种植的植物必然是当地的重点。涂坊今天还有两种本土豆类,毛黄子和青蓝子,是做豆腐的主力。一般这些豆类是不太挑土地的,可以靠天收成。豆类是畲田最早的种植物,因为豆类可以肥田,而畲田如果要转化成可以长久耕种的田亩,第一波烧畲之后,豆类不可或缺。而黄家营、中华、岭下是宣成里陆路到达岭下的必经之道,往来客商打尖吃豆腐是他们必有的收入来源。为何我们知道这些中华已经消失的行业呢?除了乡间流传的俗谚之外,是因为中华村的范氏与邱氏移民在长汀城关西门口聚居,他们从乡间带来的手艺有两种,一种是打草蓆,一种是做豆腐。凭这两种手艺,他们在城里站住了脚,当然他们在别的区域的移民也都是凭借这两门手艺存活的。在长汀县城西门也就是通金门,是当时汀南移民的主要入住区域。他们为了能就地取得生产原材料,大量租赁西门外的田亩,用于栽种蓆草,而蓆草晒干才能使用,于是他们就利用上了西门内的空地,那个地方现在仍然有一个叫“蓆稿坪”的名字。可以说,中华居民的原始生计影响了他们的迁移后职业,而这些职业又影响了新居住地的职业走向和地方命名。也可以说,中华村间接影响了汀州城和长汀城的一些走向,地名与人文。
丘坑村1364人,耕地1034亩,人均0.75亩,林地28900亩,人均21.2亩,由于山林有部分是归属国有丘坑林场的,所以人均山林不超过20亩。由邱坑、凹下、下定诸村组成。邱坑在涂坊的西北部,由东面的中华与邱坑的界山,涂坊与三洲、河田的界山驴子岭山脉的西段,涂坊与濯田水口的界山大严岽、角箩山,三面围成的山间狭长谷地,这个谷地南北纵向分布了大约五六个自然村。可以说丘坑在民国开始之后,沦为长汀最边缘的几个区域之一,而她的实际位置,则在长汀很中心的地方。丘坑之所以叫丘坑,当然是因为丘氏较早在此聚居。在1960年代之前,和周边村庄曾以行政村方式合称严坑。丘坑也写作邱坑,清代避孔丘之名讳,凡是要参加科举的丘氏都要加上耳成为邱,政府编户齐民时也只认邱,只有远山之中不赋不役者才能保有丘姓。清代结束之后,一部分丘氏改回来了,但更多丘氏在书写自己的姓氏时,仍然用加耳朵的邱。所以邱与丘都来源于丘,其实是一个姓氏,现在长汀邱氏在汀州镇小桥子头建有总祠,邱与丘一同祭祀先祖,并认同祖先同一。中华和丘坑的丘,则是当年避入山中的死硬派,涂坊中华与邱坑丘氏就是当年不改的那些,长汀乡间大多丘氏也都没有加上耳朵,因为客家人对自己的姓氏很固执,大量丘氏在公开场合郑重宣称自己为“无耳丘”,大体是对姓氏历史的最大维护与尊重。有耳丘,则很多来自清代的避讳惯性,同时有在1980年代开始上户籍时的随意。为方便书写,以下称丘坑。
考察丘坑丘氏族谱,最早迁入的姓氏是姚阙丘三姓,所以他们在宗谱上表达为姚阙丘坑,当地居民可能因为未曾看过书面表达,所以会在表达上误称为“牛牵丘坑”。今天姚阙两姓在当地已经没有了,而姚阙丘坑也简称为丘坑了。丘氏在当地变成优势姓氏可能是清代的事情。今天的凹下自然村原来叫上邓,与下定(邓),都是邓氏居住,今天当然已经没有邓氏的居住,邓氏在丘坑很可能是元代的事情,而他们的迁走可能与元代的水灾和瘟疫有关。比上头几姓更迟的是赖氏与范氏,这两姓是同时迁入的,迁入之前就是姻亲关系。丘坑历史上曾经居住过的姓氏比较多,丘赖廖范谢林蓝邓郑严,邓和郑、严现在丘坑已经没有居住。寨角坑尾,旧时此坑可过大严岽,坑口有寨在山角尖出之位,小地块位于山坑尾部,故而称为寨角坑尾,这是两个地名进行定位的坐标式地名。岽即是大严岽,当地也称大仁岽,即与山后的严氏有关,也与此山呈现风水堪舆上的大座人形有关。丘坑峡谷两山陡峭,很难翻越,所以行人只能在山谷中行走,但偶尔也有捷径可以从峡谷中快速离开,比如梯子岭,人们在山间凿出可供步行的“石梯”,这种梯子只要没有人走当然不用太久就会淹没。夹溪口,则是两溪在此汇合,一般作写合溪、甲溪都发音为夹溪。鸡爪梨树下,为丘坑地标,很多迁出族谱用这个地标为房族记忆。七姑庵背,是七姑神,即是七仙女的神庙,神明形态为七个女仙并排在神案之上,神案为博山座式,方便游神,平时安插于神座。
赤脚坑,这样的地名则是赤杰之名而来,流氓赤杰是汀南区域常用名词,古代指无恒产的逃亡流浪者,山坑曾有这样的人临时落脚,故名。和尚坑则山坑曾住和尚,乡村中很多和尚并无度牒,但会帮人做法事,平时也种地养活自己,这种和尚被称为香花和尚,他们在历史上与大乘教、罗教关系密切,山坑之上的岽就叫和尚岽。丘坑是宣成里官路的重要通道,所以留下了圆墩子坎上这样的小地名,这是当年驿站的组成部分,烟墩。山坑漫长,多处要害要防守,比如垅田寨、楼下、西公寨、寨角坑、寨背,都是当年防御性建筑的名字。路墩子,也是当年的烟墩,一般来说“一铺三墩”。乌石坑、梅石坑,即煤石坑,当地有不太成熟的煤矿出露。胡醉坑,即苦斋坑,野生苦菜。茶头窝子,这样的地名,是山窝地上种有茶树。禾仓坑,山坑中建有义仓,一般这样的山坑隐秘且安全。蕉头坑,山坑湿气大,所以会生长芭蕉,在古代这也是植物纤维来源,夏布原料。瓦子坑,则这山坑有瓦窑。寮基坪即放养鸡的山排地,寮即liao客家方言玩的意思。卷背窝,即从山坑用竹木做枧引水,山窝在枧背。兰窝,为当地种植兰靓,用于造纸。杉树窝,杉树和以上诸多事物一样都是山居的重要生产资料,乡人在冬末春初剪杉枝扦插,四到五年一个周期,杉枝就可长成材,这是一种在山上“种田”的活计,汀州客家人很多以此为生。伯公窝,如果某些山坑常有有些奇怪事情发生,人们倾向于在当地设立伯公祭坛,或者在那里发现了超过年限的巨树和巨石,也会立坛祭祀。
曾经的生活方式丘坑有一定的土地,都是山坑中的田,与中华比起来不算缺水。河谷中溪流冲积带来一些平地,经过漫长开发,可以承载一定数量的人口,但确实无法很多。整个涂坊区域的土地都是不够的,一旦人口增长超过土地承载量,溢出人口就要另谋出路,这是涂坊自古的土地规则,没有村庄和姓氏能例外,丘坑当然也是。能代表当地居民生存状态的大约是赖氏的一位祖公。我们读《丘坑赖氏宗谱》会看到一位特别的人物:“十一世建章公,官名绍南,在福州任州同,曾任过森罗国王。”赖氏在丘坑传了大约22代,这位绍南公是十一世的人物。从我们现代向上追溯,一代平均二十年的话,就是220年,大约是嘉庆七年,1802年。乾隆末嘉庆初的这几年,福建最大的事情可能就是发生了蔡牵反清。蔡牵,福建同安县西浦乡人,曾以弹棉花为业,乾隆五十九年率领贫苦渔民、船工在福建漳泉一带起事。嘉庆初年,浙,间、身海面上各船帮逐渐联合,闽浙一带多归附于蔡牵,广东船帮多归附于朱渣。蔡牵的活动也由海盗劫掠发展为反清的武装斗争。嘉庆七年五月初一,蔡牵率船队乘夜攻下厦门附近的大小担山炮台,捣毁山上大炮。从这时起,蔡牵开始主动向清军进攻。嘉庆十年,蔡牵船队在闽浙海面屡遭挫折,飘泊无依,遂决定夺取台湾为基地。嘉庆十一年五月,清军李长庚率队入台,双方殊死战,蔡牵退出台湾。嘉庆十二年十三月,李长庚率水师追遁蔡牵至黑水洋。一战之下双方都有损伤,蔡牵部受重创,清军将领李长庚被击毙,但以一隅或者无根对抗一国,蔡牵是损失不起的,清军是不在乎这点损失的,随时能再来。嘉庆十三年,蔡牵与朱渣部联合,进入浙江海面。不久因浙江巡抚阮元离间,蔡朱分裂。嘉庆十四年八月,蔡牵与闽浙水师战于定海的渔山海面。蔡牵牺牲,余众走散,不久也被清水师全部消灭。
蔡牵领导的东南沿海渔民的反清斗争,时间长达14年,转战闽、浙、粤三省海面,成为各族人民抗清斗争的重要组成部分。有趣的事情是,我查了福州在清代的所有州同,没有建章之名,也无绍南之名。所以这里隐藏了一个秘密,一个两百年的秘密。森罗国,当然是不存在的,乡人所指其实就是暹罗国,这个称谓其实是大陆族群对东南亚早前的泛称,指一切在东南亚区域的海外国家和地区,后来这种泛指再演变为南洋。族谱中当然不敢直接写他的“造反事业”,但还是用最隐晦的方式留下了蛛丝马迹给后人。证据是乡中老人说:“赖建章从外地托回银元,让家中人建洋房,但家中人不明白什么是洋房,于是自作主张建了油房。”传说当然不可全信,因为洋房变油房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信息,赖建章去的地方有洋房,而且他在做“世业”的地方用了“官名”,也就是化名,所以赖建章在时间地点人物上都符合蔡牵事件,这个“福州州同”很可能是指赖绍南为蔡牵的副手级的人物。汉人在南洋建立的“暹罗国”,不是那种世袭制的,更多是那种选举制的公司模式,比如建立于乾隆年间的兰芳公司,存在了110年,也是在这一时间建立起来的。除了兰芳大统制共和国之外,还有戴燕王国,由梅县人吴元盛建立,也是乾隆中后期。潮州人张杰绪在纳土纳岛建立了王国,大约在清初。还有三佛齐王国,由由大埔人张琏建立,国号飞龙。而宋末陆秀夫的儿子陆自立在爪哇北部建立顺塔国。澄海郑信在乾隆年间在中南半岛建立了吞武里王朝。这些都是史料有载的,其实还有很多史料未曾记载的。而这些以福建人,或者以客家人为主体的开拓南洋的“小国”的建立,其实与大陆东南部山区当时巨大的人口压力是正相关的。我们透过赖绍南的这一段“海外”经历,大体也能观照见从古至今丘坑一带,甚至涂坊甚至闽西甚至中国西南一带的居民的生存状况。赖氏绍南即建章公在丘坑的坟地很可能是一个衣冠冢,就是涂坊人常说的,以银牌替代骨骸的那种独特葬法。当然,江湖传闻,不可全信,族谱中讲故事,也不可尽信。凹下、上邓与下邓。邓氏在闽西其实是大宗,同时期的邓氏应当有南山半溪峒邓坊。涂坊的邓氏数量不多,丘坑没有邓氏居住了,只剩溪源还有数家,大体也都是从丰图迁来,大约明代中晚期。邓氏的迁出与丘氏的填入,时间应当相差不大,二者可能有因果关系。从这点上说,邓氏可能是比丘氏更早的居民。今天上邓已经改称凹下,而下邓则改称下定,当地居民基本为丘氏。石陂,在一个以山林资源丰富著称的地方其实很多时候不会用石头做陂坝,而会用木头。为何呢?因为石头的成本大,而丘坑两山狭窄,常有大水,冲坏陂坝是常有的事情。所以用石头结陂,在这里就会显得奢侈。但是这个地方能叫石陂,就意味着石陂常年存在,也意味着这个地方在大水之下,能比较安全,同时石头资源多。别的地方多用木陂,什么木,油脂含量极高的杉木,在水中,如果不被冲走,持久不输任何水泥和石头。禾梨上。从丘坑沿着溪水一直走,可以一直走到下定,再下去就崖岸高峻,没有路了,如果想到水口、刘坊去,得翻山。沿途最多的,居然是禾梨,什么是禾梨?当地人有解释为早禾梨的,但是市面上的早禾梨是那种巨大的梨,也就是黄花梨、丰水梨一类的,可能乡人还会称它们为狗咬梨。那这早禾梨的称谓对不对呢?对,也不对。但丘坑的禾梨不是这种黄皮的丰水梨,而是棠梨,长汀称为塘梨子的这种。这种梨应当是梨的野生品种,个头很小。一些客家地区将这种梨切片用于药用。成熟时间在禾熟季节,一般在农历八九月后,但成熟之后也还会在树上挂上挺久,一直到霜降开始,才会好吃。人们为了更早吃它们,会把这种小个梨子放到锅中加糖煮。老人说这是某些饥年的主食。丘坑到下定沿路的禾梨数量巨大,有一些梨树长到了一人合抱的大小,怕是长了百年之久。这些梨树沿溪谷分布无外乎两种可能,一种是鸟雀将它们带到山丘谷地任意地方,另一种则是大水在山谷泛滥时,会将梨果中的种子遍撒。我要肯求现在和将来的居住乡亲,保护好这些完全野生的禾梨,它们和我们的祖先一道经历了这个地方的千百年变迁,它们和我们有了一样的血统。秋冬季到涂坊丘坑,想必可以一应禾梨之约。
陆地通路的危机丘坑在古代由于是官道所在,且是宣成里比较重要的陆路通道,所以曾经是“高速”和“国道”的必经。因为这种大通道所在,所以丘坑曾经辉煌过。这是丘坑这个地方的机遇,所以当地利用了这样的机遇,发展了人口。但是这样的机遇其实同时也是一种危险,同样因为通路。我们今天还能从地名得到一些启示。比如寨角坑尾,比如凹下楼下,这些地方先人都曾经结寨自保,并且建有土楼。这些土楼和寨子是当地居民性命依托,当然这些寨子在现代武器出现之后就渐渐消失了,因为没有意义了。等大路绕开这一区域,这些楼与寨,就彻底衰落了,今天在丘坑,也只剩下了地名。凹下,也就是上邓,是丘坑相对比较大的自然村。从这里可以翻越山岭前往水口。走哪里呢?大严岽,当然不是直接翻最高点,村人找到了一个低点,大严凹。这也是为何凹下后来取代上邓之名的原因,一者无邓氏居住了,要去邓氏之名,一者是有一条不能带辎重的捷径往外界。从凹下往下定,就是从上邓往下邓走,要经过一个叫夹溪口的地方,这是丘坑的溪流与刘坊河交汇之处。这个夹字,可以写成峡,也可以写作夹,也可以写作甲,意思在涂坊方言中大体都相近似。这个名字的关键其实在“口”,因为山谷在此处突然收口,两岸变得高峻狭窄,现代的筑路技术硬硬在峻岸石壁之上掏出了一条路来。所以下定,其实是当地人们在水穷之处能找到最后的定居之所,是人口溢出的境况下,人类对土地资源的最大化利用。想必先人们在开拓此地时,也是先一声喟叹,然后奋力挥刀斩荆诛茅。
蓝屋、林屋、范屋、赖屋、廖屋、谢屋。蓝氏在水口是优势姓氏,林氏在福建都是优势姓氏,但在丘坑则是少数姓氏。他们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大迁移的结果,但是这些姓氏的人口数量都不大,当然也是因为土地上限对人口上限会产生限制,往往一个自然村只有一个优势姓氏。蓝氏在隔着大严岽的水口那头有大量聚居,但丘坑蓝氏和他们只是迁出地一致,都来自上杭,也就是按汀州的表达习惯,两支不直接发生关系。林氏也一样,是由南向北迁移,但是由于丘坑凹下向前已经是道路尽头,所以林氏在此分布数量极少,只有不多的几户。而他们的迁出地可能是宣成北部的林坑,祖堂为子胜公厅下。廖姓和谢姓在客家是典型姓氏,周边乡镇中红山四都新桥南山都有廖氏聚居,而谢氏则集中于南山与濯田美溪。这两个姓氏横向迁移的可能性更大,但数量很小,来历受到周围大宗的影响,讲述不是很清晰。范氏和赖氏也都是从南向北迁,范氏只能追溯到迁入之前一站,范氏鼎公与赖氏足娘太婆夫妇俩,是与赖氏宗达公、许氏二娘太婆一道迁入的,迁入地为广东。赖氏可以再向上追溯到永定汤湖的赖氏朝美公房支,这个来源与涂坊镇赖坊村的一支赖氏是同宗,但同样,表达习惯上,他们认为两支不直接发生关系。当然,可以一道修谱。今天丘坑赖屋还有宗达公厅下。
朝向与风水命名作为丘坑比较重要的老宅,宗达公厅下也是很具有代表性的。由于丘坑地形为南北走向峡谷形态,大严岽角箩山在西边南北分布,东边与中华村交界,以山岭分界,也呈南北走向。所以宗达公厅下座西朝东,以大严岽为背靠,以案山为前望,以天子地山为前屏,山形为弥勒现肚形,而外门楼座北朝南,以驴子岭为后靠,朝山为南方峰岽。丘坑大多数的宅子都是这样,河流自峡谷中流过,所有的宅子靠东西两边的山脚,依山而建,尽量不占峡谷中能做田亩的地地。当然也不是所有河流边上都可以建房子,他们还会在河流反弓的位置上留出空余,不建房舍或者给庙宇留出位置。河流的反弓位不建房子是客家习惯,这涉及到小流域的生存安全问题,比如这个地方容易被大水冲击,而河流在这个地方反弓也能说明山形地势在此产生的地理力场,当然是不适合建筑房屋的。而由于不能浪费一丝耕地,所以合适建房舍的土地特别少,于是一些地名就很有特征,比如鸡爪梨树下,比如塘梨子树下,这些都会成为小地名,因为尊重原住生命,不轻易斩伐树木,在河川谷地,屋宅与某些硕果累累的树木共存,会产生独特的审美倾向,会鼓励寂寞生存的山民,于人口繁衍是有益的,所以很多树在村庄之中都是老死的,而不是被伐。这也形成了丘坑的居住特征。由于丘坑所处区域,山深林密,一旦有风吹草动,在情绪上,都会被放大,所以山居之人需要很多东西来补偿在这个地方与人的联接。当地之人有客来会格外热情,这与寂寞有关,也与人类的基本联接需求有关,丘坑人也就形成了热情热络的性格,在饭桌与酒桌上,他们经常成为讲述的主角。
但我想说的是他们除了与人进行联接,还会将山岭地貌形象化,并符号化,赋与这些自然造物以特别的意义,从这个角度上,他们除了与人联接之外,其实还非常积极的与自然联接。比如屋场背靠或者面对的山,他们一般会叫背头岭上或者对门窝子,对门窝子,与主居住区对面的山窝,这些小地名多与墓葬有关,一样的侧卧人形山,也是如此,同样的名字有牛神地、蛇神地、观音窝、菩萨坪都是如此。桐树窝则是当地的植被特征,也是山窝地。后龙,与主居住区的位置有关,即屋宅之后靠,丘坑区域的地形因为在狭窄山坑中,会把河水进行改道干涉,让水流顶到对面山脚下,以便得到最多的田亩,同时也为了不犯形家所言“水破天心”的禁忌。所以大多时候溪正对面是没有人家的,因为那个位置也犯“反弓水”之忌。因此溪背这样的名字在邱坑不多,大多溪背所指方向都是斜向而不是正向。暗山,即案山,风水堪舆中,以前方浅丘为案几,左右不高的山岗为护龙,以远处更高的山岭为前屏,在无山之处就修围龙以对应。所以当地会有过龙这样的小地名,就是龙脉主要通过的区域,一般是两山或者数座山岭的鞍部连接处,即是山龙过脉之意,一般是指后龙来龙。穿龙坑,也与过龙是一样的意思。甲子排,即甲山子向,这样的山排地也用风水堪舆命名,就意味着这样的地方被考虑做宅子或者做地坟。天子地山,当然就是风水上讲上佳的能出天子的地坟。按照人类社会符号给这些地方赋予各种风水象形,总结一下,会有以下种类。一 侧卧人形山和大座人形山。二 比较有趣的动物形象则是蛇形地和牛形地、虎形地,当然还有螳螂形地、装天海螺形地、龟形地,燕子扑梁。三 也会按照期待给这些地方命名,比如金线吊葫芦,比如秤勾扎肉形,比如如耙头形,这些都是有利于后代在当地安稳寻食的,用乡人的话说,叫做“有食有着”。四 又比如飞天形、蓑衣挂壁,比如坐篮形,大体都是吉祥的形态,有利亡者,也有利后人。这些地名的产生和墓葬是有直接关系的,将先祖葬在哪里,乡人很在意的,因为事死如事生。另外,这也是极为严肃的死生大事,墓葬如果不得法,那一切不顺都可能是怪罪到这些事情上。比如在山区,活人住山坑口是大忌,亡者墓葬于山龙口,也往往是大忌。但是如果是分润龙脉类型的行为,就会被赞同。比如当地高度认为是极度有益子孙的祖坟是在过龙的虎形穴,这样的墓地龙虎交济,是大益子孙的。这些地方往往形如卧虎,对看连峰,被认定为来龙分润之大吉之地。不能用简单的迷信斥责乡间的风水行为,因为村人山居,人烟稀少,与人的联接少一些,需要有别的东西来作心理补偿,这些东西也就成为必要的心理暗示和安慰。
从宣成里到平源里的语音变迁宣成里口音,我在这里主要指原宣德南里与宣德北里区域的口音,就是今天宣成、羊牯和南山坝的口音,并不包括三洲和河田南部。如何得知这些口音的变化呢?我们可以在丘坑诸姓氏的族谱中得到这些旧有地方的称谓,我将这些有变化发音的地名做了一些罗列,以示古今的些微变化,同时也把一些用字谬误的地名做一些纠正。古 今牛神地 牛形地(形发神音,是宣成里的特征)蛇神形 蛇形地暗山 案山(案发暗音接近官话,汀州方言发wuan乌恩切)张天海螺形 装天海螺形贤头窝 墘头窝适寮子 湿寮子赤脚坑 赤杰坑(赤决坑)乌肚贤 乌肚墘(本字可用沿,边沿的意思)胎子岭 梯子岭川垅坑 穿龙坑 耙头神 耙头形梅石坑 煤石坑胡醉坑 苦斋坑(苦发胡fu音是宣成里的特征,平源里发ku音)大仁岽 大严岽(仁发yin音,原初为人的发音,后期人与仁分开,这是比较古汀州的发音,而严发年音,这就比较现代涂坊了)浮子丘 蒲子丘卷背窝 枧背窝辞人窝 池人窝(杀人窝之意,从ci到chi,也是宣成里发音到平源里的变化)甲子排 杰子排以上是在田野调查中所发现的丘坑地名,对照各姓族谱中的记载,可以很肯定,丘坑区域由于行政归属的变化,在语音上有些轻微的变化,这种变化当然也会存在于丘坑、中华和元洋这些前宣成里(南北宣德里)的故地。
慈坑村1320人,耕地1110亩,人均0.84亩,林地16500亩,人均12.5亩。由慈坑、张屋诸村组成。慈坑原本不叫慈坑,而叫磁坑。从今天涂坊境内的旧宣成里东北三村丘坑、中华、慈坑来说,这些地方的土地都是不足的。所以他们都因势利导的发展了副业,慈坑的副业就是烧窑,因为慈坑历史上是有瓷土的。并不是所有的丘陵都会有瓷土,而作为武夷山南段的丘陵,瓷土储量是有限的。所以一旦瓷土矿用完,磁坑就会变成慈坑。大体是什么时候完成转变的呢?这个转变大约是在清代中后期完成的。《乾隆長汀縣誌》:“宣成里 統圖四,計村五十七:...... 磁坑 中華洞 黃家營 ...... 邱坑 ......”这一时期划分混乱,慈坑即归平源里又归宣成里,磁坑与慈坑两个名字并存,当然是原本的军事防御系统崩溃,新的乡里在重组,区域统治者对县以下乡村极不熟悉。这当然也就是当主要通路绕开西北三村之后,这个地方理所当然就划入涂坊的原因了。慈坑以刘氏为主。刘氏在当地的居住时间早于清代,明代就已经发展了相当人口规模。慈坑另一姓氏是张氏,这一支张氏为清河堂张氏,上一站迁自宣成里畲心,再上一次应当是宣成里张屋铺。慈坑为张氏自畲心迁出的第一站,有一支张氏自慈坑迁入溪源圣公坑,再迁入涂坊集镇,现今张屋即是。张屋在慈坑分为回龙庵张屋和南坑张屋。回龙庵。回龙庵涉及风水,是村庄的下水口,水流至此转折。水流为什么要回龙?因为下水口讲究水流走得慢,下水口走得越慢,自然水的总量就越多。在闽西客家的村庄中,水和财富是等价物。其实在整个中国,水都是财富的等价物。所以人们讲到风水的时候,都会说“藏风纳水”或者“藏风纳气”,都是指“汇水留财”。回龙庵也就是水口庙一般会建立于罗星位上,这个位置的建筑一般会是高耸的塔状,用于指代男丁,所以这些风水符号的最终指向,无外乎财丁两旺。脚盆寨。慈坑作为宣成里当年的大通路上的重要歇脚点,自然会因为南北走向上的匪寇灾患而有所准备,所以在附近也建有庇护所,也就是今天留下名字的脚盆寨。脚盆,倒不是汀州区域的人们洗脚专用的盆,而是洗澡洗衣专用的盆。一般来说这种盆浅,不会高过成人小腿肚子。脚盆寨,就已经说出了这个避难小寨的地形,是个四周略高的山间安全处,能避风。脚盆寨在革命战争年代,曾经被红军游击队当成军寨使用过,留有战斗遗迹。苦竹隔。从慈坑去丘坑,当年是一个通路的,但不在今天村北这条路上,而是在村西。隔,客家方言发音为GoK或者Gak,本字就是峡,意为高山隔隔但中有峡谷通路可以通过。所以在汀州客家地区这些以隔命名的地名,其实一直有两重含义,一是峡谷通道,一是大山阻隔。苦竹,是闽西寻常可见的一种竹子。高3米左右,粗3厘米左右,很直,竹壁厚6毫米,是很好看的圆筒形。苦竹在没有现代材料选择的时候,是古代主要的伞杆原料。叶、苗、根茎均可入药,中药中称之为苦竹叶、苦竹笋、苦竹茹、苦竹沥、苦竹根。有清热、解毒、凉血、清痰功效。今天闽西叫苦竹的地方很多,一些叫古竹的也是自苦竹转音而来。比如邻近乡镇红山的苏竹,这个竹字就来源苦竹。杨梅凹、分水凹、凹背。如果说脚盆寨是高处的一个脚盆,那慈坑就有点像在平地上的一个大脚盆,因为慈坑四周都是山。而杨梅凹,是通往外界的一重要通路。分水凹,当然也是,不过人们在生产实践中发现了此地的水路在凹顶分成两路,一路向涂坊流入涂坊河,一路则向慈坑流,流向刘坊河,虽然最后都汇入了汀江,但在小流域中却是决定了慈坑千年归属的事物。这些凹所在的山基本也是分界的界山,凹上一般会有亭,以便行人休憩,而凹两边的山场往往就会分属两村。自然的分水界限,即是村庄主张的权力界限,往往也即是姓氏的财产界限。
慈坑在涂坊诸村中一点也不起眼,面积中等人口也中等,但慈坑一向在涂坊给人印象是富足。究其因,有两个,一个是慈坑人很勤劳,可以说是汀州勤劳的表率,一个则是当地自居住以来,就有良好的规划意识。在涂坊或者汀州,慈坑人给人留下的印象是“会做家”,就是会持家。以慈坑为中心,高于村庄比较多的山坑叫高坑,北面的山坑叫北坑,西面开阔之地叫西洋塘,而种植松木的山场叫松山背。王将山,山岭如王侯将相,这是风水堪舆的术语。四洋塘,即西洋塘,西面平洋有塘,可能很早就已经开始了鱼塘养殖。土地也因为特征而进行命名,比如草子地,比如山羊坑,也就指明当地在烧窑之后的稻作农业之外,其实还有农牧业的开展。这种很细致的规划,其实是在土地不丰沛的情况下,必须最大化利用的需求结果。当然,慈坑最有意思的地名可能是车寮下。这个名字放在闽西,其实也不是很特别,利用水力做成水碓,转化为机械能减少人力的支出,很常见的。但慈坑的水并不大,在哪里截流抬水,在哪里建车立碓,当然是一个值得反复计算的事情。水碓的作用在客家地区有多种作用,比如捣碎瓷土,比如舂米,比如造纸中砸纸麻。但凡有水碓的地方,原始手工业就必然已经发生,慈坑显然发生得很早。为什么呢?正是因为要用水碓把瓷土进行粉碎,这也可在另一面佐证慈坑之名改自磁坑。
吴坑村800人,耕地680亩,人均0.85亩,山林6380亩,人均8亩。由丘屋、砂坪李屋和下李屋诸村组成。吴坑不姓吴,这点让很多外乡人觉得别扭,不姓吴为何叫吴坑。的确,这在闽西比较奇怪。这就涉及到早期居民和财产土地问题。河铺居民为吴姓占有绝对优势,他们在发展过程中,或者对周边山场提出主权主张或者通过购买进行占有,这是族群壮大无可回避的需要。但是财富发展与人口发展却是不平衡的,也就是说一些地方一些姓氏富足起来了,买下了周边的山场土地,但是他们的人口或者说殖民能力却没能到达相应的向外拓展下线,这种不平衡,就会有别的姓氏进入一些空间填补这种空缺。吴坑当年就是这样的,吴氏先占据的河铺位置优于吴坑,无论从交通还是生产生活,南下则有涂氏和赖氏阻滞,东面是大山,无可前进,东北方向则有李罗诸姓已经形成居住规模,西北更北已经有刘氏居住。吴坑方向上虽然短暂空缺,山坑田亩开发需要付出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与河铺的平旷以及成熟折定居条件比起来,则近于鸡肋,要族人放弃河铺的优沃在吴坑发展,显然不符合逻辑。更何况当时的吴坑,事实上是在涂坊北部丘陵山地的最南边界,今天还遗留有老虎坑的地名,也就是说当年开拓这里,可能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而新迁者但求落脚,不太计较这些比较下的得失计算。丘氏很快就成为优势姓氏,同一时间进入吴坑的还有李氏,二姓共同构筑了吴坑独特的姓氏格局。所以吴坑,大体分成了三大块,就是丘屋、砂坪李屋和下李屋,六个村民小组,是比较典型的山坑小平地中的两姓似聚还散的定居格局。吴坑村向西山地纵横,仅能使用一些林地,向东则可以开垦一些山坑田,所以东坑对于吴坑人来说是比较重要的。自东坑一直向东,可以到达大岗上,也就是元洋与河铺的界岗。大岗上的知青农场归属吴坑村,这是因为吴坑村自河铺村划出成为行政村的时候带出来的。但大岗以下就仍然是河铺村的村界。由于地处北部丘陵的分界线上,也即是涂坊河与刘坊河的分界线上,山区汇水面积比较大,小溪流一度汇成大塘,行人无法从山峡中行走,而要行走于山脊,这也是今天吴坑的人家建房多贴着山脚的原因,更直接的是丘李二姓的开代祖屋,也都是紧贴山脚的,其实就是当年水流成潭的格局留下的印记。在当地遗留的名字为,大塘背。虽然吴坑有老虎坑这样的吓人地名,但我们更多时候会听到的是狗尾窝和短坑这样的名字。山坑短,山窝浅,这样的地形水稻就不可能了,但是山丘上种一些油茶和油桐是没有问题的,更平整一些的山丘地则可以种植一些番薯和树子番薯,这些植物抗旱能力很强,只要老天爷在合适时间几场小雨就能丰收。居住后期,上游山地开发,水量变小,人们有机会组织力量掘开堰塞,排出积水,于是宜农地块就从湿地沼泽显现为良田。吴坑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虽命名为吴坑但最终发展了丘李二姓之人口。
河铺村人口2962,耕地1907亩,人均0.64亩,山地21700亩,人均7.3亩。由河铺、枫树岗、田背、坝角、普杓丘、棠梨子树下诸村构成。河铺,地名上被写作河埔或者河甫,但都是错的,因为这是一个驿站,就应当写作河铺。河铺距涂坊5里,距大岗上5里,这是汀州当年的标准道途里程,也是合理的村庄距离。作为驿站的重要佐证,是墩子下这样的小地名,这是烟墩。明清驿站的标准之一,就是“一铺三墩”。枫树岗,是原本河铺村的上水口,汀州一带的客家人用丰头丰尾来命名上下水口,甚至于在此两处种上枫树以进行暗喻与象征,是祈丰收的内涵,也是风水堪舆的常见做法。田背,即是与主居住区中间相隔有田。坝角即是村人在此筑坝,而山体向坝伸出,村庄在这个角上。普杓丘即是蒲勺丘,蒲勺就是用成熟蒲瓜挖空做成的水勺,这是家具常备。棠梨子树下,村庄在棠梨树下,棠梨是乡间常见的野梨树,果实只有指头大小,乡人常用于各种梨的砧木,这种嫁接后的梨对当地适应极好。仔叁牌,这里不存在牌楼,牌是山排,仔叁即是祖山,即这里的山排之上有某姓祖坟,在此多半是吴氏之祖坟。伯公坑,即是山坑之中有伯公祭坛。荒田排,山排之上有荒田,人口压力大时,会将周边所有可以种植的土地都开发,有些土地其实没有水源,无法耕种,又或者实在太远,最终仍然要抛荒。大岗上,即是河铺吴坑洋坑三村交界之处,一向来归属比较模糊,我的印象里岗北归洋坑,岗南归河铺,河铺与吴坑分治各成行政村时,这个地块是归给了吴坑。大岗上在建国后建有集体农场,同时伯公坑因为知青下放也建立了农场,但缘起都是1930年代的革命。1931年4月6日,河甫、涂坊和赖坊等乡300多人,自带农具、肥料,赶着60头水牛,到河甫大岗上开荒,种地瓜38亩。1933年春,红坊区苏维埃政府组织赖坊、涂坊、河甫、吴坑等乡400多人,在洋坑大岗上开垦了200多担田地,种上地瓜、黄豆等作物,收成交区苏维埃政府用于支前。大体也能看出这块土地古来就人烟少,而归属不明。河铺大岗上和洋坑大岗上,是同一个岗的两面,今天早速公路的出口处。当时百姓编民歌传唱此事:“红旗飘飘鼓咚咚,大岗荒田开成功。希望队员再努力,各地荒田莫放松。”赤公杰,即赤公峡,为河铺前往涂坊的一个峡谷通道。涂坊与河铺之间看起来是很宽阔的,但真正能走且不绕路的其实只有赤公峡,因为山下近河古代多为浅水沼泽,明清之后才慢慢开成田,人们也只在赤公峡南面最近处架桥,这也让通路有唯一性。塘元坑,即山塘同时也是水源,这在山坑之中。白叶坑即是山坑中产白叶,白叶就是箬竹叶,也叫粽叶,乡人包粽子和做斗笠都用这个。七姑坑,山坑在村庄东面,是通往塘背通路上的必经,七姑即是七姑婆太,也是七姑神,汀赣两州称为七姑子,实质是七仙女崇拜。三百墩,即山排墩,此处为涂坊半溪要道,所以山顶有亭,也有用于传警的烟墩。寒婆坳,为风水堪舆术语,即寒婆夹伞形,在汀州则形成了寒婆太太崇拜,人们认为把女性祖先葬入寒婆穴会得到祖先特别的庇护,这是很典型的万物有灵和顺势巫术,同时也把地形神明化,而神明人格化。亭子岽,即河铺与塘背之间的岽顶歇脚亭,也是道亭。官源坑岽,这很可能是官田坑的误写,这个官田有二解,一是官氏之田,一是官府的学田、职田。石背坑,即山坑在社公祭坛背后。楼下,即为土楼下,旧时代的村头碉堡,村庄在土楼之下。赤岭下,山岭土色发赤,这在涂坊很常见。东林寺,寺院现在西边山脚下,所以这个名字与位置无关,考虑到三洲等地也有东林寺,一样也与位置无关,而供奉的神明有罗公祖师,有一定可能是明清两代福建浙江罗教、大乘教在当地建立的寺院。
河铺延陵吴氏长汀吴氏大多为渤海吴氏,涂坊河铺则为延陵吴氏,其实二者所指基本是一个地方,不过堂号不同说明前后来福建的方式不同,在福建的迁出地也有些不同。河铺延陵吴氏上一站迁于连城文亨蓆湖营。蓆湖吴氏圆墩堂是开基祠堂,这个祠堂是今天蓆湖吴氏和河铺吴氏共祖的祠堂。河铺延陵吴氏迁入时间为明代中叶弘治年间,从蓆湖迁出的各支吴氏如连城罗坊吴氏,当年都是军户,且多以打铁为生。而河铺又是驿站,则吴氏军人身份无疑,南下福建为朝廷所派遣的军屯人员。吴姓来自春秋吴国,可以上追到太伯、雍仲在江南吴越之地的开拓,而延陵堂则为季札避位延陵,被称为延陵季子,这一支吴氏就称延陵吴氏。
《民國長汀縣誌》:“涂坊鄉 河鋪保(平原里)慈坑保(平原里)溪源保(平原里)涂坊上村保(平原里)涂坊下村保(平原里)横街保(平原里)路下保(平原里)賴坊保(平原里)水尾坊(平原里)。”赖坊村3958人,有耕地1647亩,人均0.42亩,林地14000余亩,人均3.54亩。由赖坊、华坊、田寮角、下亭头诸村组成。华屋杰子。华屋是一个小村,在赖坊与马屋之间,居民多姓华,是XX年间从XX地迁来,现在人口大约XX。为何叫华屋杰子?杰字的使用,遵循庵杰的命名,本字是峡谷的峡字。因为华屋这个地方在浅丘环绕之中,中有一小块平地,这块平地呈现狭长形,同时也是赖坊往马屋的通道。所以当地华氏带着一点自嘲的使用了华屋杰子,官方史志在记录这个地名时,只采用了华坊。田寮角。田寮角确是存在一个角,涂坊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从山地延伸出来了一个大块平地,与早禾陆隔河对望。田寮角在古代人们是不会建造固定住房的,为何?因为这里是涂坊河在洪水来临时的泛滥区域。如果在这里建造固有居所,会有生命和财产安全问题。所以人们在这里只建临时的田寮,而不建固定居所。更古代的时候,涂坊河的水要更大,这个区域大多是淹没于浅水之中的,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曾是大湖,这也是为何对面的早禾陆要称为陆的原因。经过涂坊先民在上游的开发,河水变浅,且因为长期河水深犁,河道开始低于台地,这块原本在水中的沼泽之地就显露为田地。所以田寮角上的房舍不多,且建造的时期也比较近。田寮角东南角上建有水口桥和水口庙,从赖坊下窑到这一段的河道笔直,显然是经过了人为的扯直,用修堤坝的方式,从而得到良田三百亩。而水口处人为堆高的痕迹很重,利用天然的浅丘作为下水口的屏障,让水绕丘而走,从而实现风水上的“不看逝水”的效应。下瑶,即下窑,当年是存在有上窑的,也就是说在赖坊早年的生计之一是烧窑,这个窑主要是砖瓦窑。而所用的泥土来自周边,比如黄高岭,膏泥色黄,这一带的泥土来自涂坊河从上游带来的泥土的冲积,但这个黄字也可能来自之前居住于此的黄氏,赖氏开基十六郎公的妻子其中一位就姓黄,而四世万五郎妻子也姓黄。下亭头,是与涂坊村的上亭头对应的,亭头主要居民为陈氏,亭是比较早的驿站。从大布岗到大岗上5里,从大岗上到河埔5里,从河埔到涂坊5里,涂坊到下亭头5里,下亭头到迳口5里。竹头子下,即村庄在竹丛之下。下茜坑,对应上茜坑,茜在这里是西的意思。沙坪子,即河流在改直之前,在此有湾,带来河沙沉积,形成一个小台地。桥背,即村庄与主居住区相隔一桥,村在桥背。上涂屋,赖坊也并非全部姓赖,就像涂坊也不全是姓涂,在赖坊还有上下涂屋。仙师宫,即汀南常见的黄倖三仙,此地先立有宫庙,而后赖坊主居住区域人口外溢形成村庄。大岗上,即村庄在大的山岗之上。上岩头,与下岩头对应,即山石岩出,岩在这里即是名词也是动词。伯公坝,即伯公祭坛所在地,人们筑坝得到田亩。庞塘,赖坊当地有庞塘小地名,这与涂坊是一样的,泮塘,是指当地曾立族学私塾,这是族学门口的半月池塘。陈屋,同涂屋一样住涂氏,是赖坊陈氏居住。湖蜞垅,湖蜞即是蚂蟥,垅即是山垅田,意思是长很多蚂蟥的山垅田。当然赖坊当时也有寨防,今天留下地名矮楼岗,就是当年建有土楼的地方。赖坊水口过后,隔着河,田寮角的对面是早禾陆。当看到了早禾陆,就意味着进入了涂坊最南部的村庄了
赖氏赖坊开基一世为十六郎公,生子兴、子太、子旺、子仁四子,从江西迁来。《雍正长汀赖坊老谱》:“松阳赖氏上祖仲芳公,雩都未开县衙,先行安葬潘氏婆太于衙后,开县衙将坟绕衙后,生七房。清明县主,容许赖嗣祭祖,后于衙后建赖公祠。始祖十六郎公于大宋宁宗皇帝二十年间至平原二都择基创业。”二世子兴公生三世:三六郎公、六一郎公、六四郎公 、六八郎公、六三郎公、六十郎公。《汀州赖氏族谱》记载:“六八郎公号八郎,学法平妖,造福乡梓,受万人香火,朝野名扬,称法师,生三子:大郎、万四郎、万五郎,后裔徙广东、台湾、四川等地。”六八郎公即是涂赖二公中的赖公八郎,赖公有多个称谓,在各地赖氏族谱中被称为:1法祖八郎公2感应八郎公3大宾八郎公。法祖和感应八郎公是一样的,以神明称谓,而大宾则与乡饮酒礼有关。古乡饮酒礼,推举年高德劭者一人为宾,也称“大宾”。《儒林外史》:“第二四回 他是做过福建汀州知府,和我同年,今年八十二岁,朝廷请他做乡饮大宾了。”
松阳还是颍川赖氏为周武王弟叔颍后裔,封于赖国,以国为姓。秦汉居颍川之赖氏人口繁衍氏族庞大,故有颍川赖氏之谓。国内大多数赖氏皆出于此,故常写匾额“颍水世泽”、“颍水家声”。《福建长汀赖坊矮楼岗下春翘公房世系源流》:“忠诚公,出颍川,桴源一世祖。晋初任虔州太守。子光公,晋浙江观察使。光子赖元奔父丧居松阳。子孙以松阳郡为郡望,此后有松阳赖氏之谓。”今天东南赖氏大量出自于此,故常写匾额为“松阳旧家”,如写对联则常见“颍水传世泽,松阳旧家声”。马屋村1807人,耕地900亩,人均0.49亩,山地13340亩,人均7.4亩。由大坪口、小磜、横塍背、石结丘、卢屋、马屋、横塍下诸村组成。大坪口,坪即是山排地,大坪就是此处山排相对大,口指此处两处山溪合口,这是比较典型的汀州地名,用两个以上地形特征为坐标,指谓地名。石结丘,石结就是石砌之意,在这里同样是大坪口的命名法则,丘即是田的意思,因为石结路即官道从此通过,路边丘,即是官道边上的田。所以古代有官道在此通过,是什么官道呢?通往何方?官路其实有两条。一条是从蘘荷岭即今天阳和隘上过,通往南阳。《乾隆長汀縣誌》:“蘘荷嶺 縣南百里,地産蘘荷。”清末民国这条官道变得重要,所以民国方志记述得更清楚。《民國長汀縣誌》:“蘘荷嶺 五十里。舊志云:地產蘘荷。按李時珍云:蘇頌图经言蘘荷荆襄江湖多種,訪之無復识者。惟楊慎丹鉛錄云:急就章注:蘘荷即今甘露。甘露芭蕉也。今急就注無此語。考漢書相如传:茈薑蘘荷。注師古曰:蘘荷苴也。根旁生筍,可以爲葅。又治虫毒,又諸柘巴且。注張揖曰:姜苴蘘荷也。文颖曰:巴且草,一名芭蕉。師古曰:文說巴且是也。姜苴自蘘荷,非。巴且也。又王象晉羣芳譜:蘘荷似芭蕉而色白花,生根中,花未敗可食,久則消爛。根似姜而而肥,宜陰翳地,取其旁生根爲葅,葉名蘘草,氣味苦甘寒,據此則時珍誤也。” 今天蘘荷即阳荷市场上有卖,是姜科姜属多年生草本,阳和隘上阳荷岭生有大量的蘘荷。蘘荷岭的那一边即是朱畲和茶树下,南阳地界。另一条官路则在明清就已经淹没于史料之中了。我们今天还能从方志中将之寻回。那就是桑溪岭。《乾隆長汀縣誌》:“桑溪嶺 縣南百五十里。”这个地方很多乡人将之与河田的湘溪岭弄混,并非如此,那个今天还留有名字,叫“相见岭”,即湘涧岭。桑溪岭,其实是双溪岭的讹误,古代遍地桑麻,以桑名溪,在汀州山区是很奇怪的。但是双溪就很正常,因为涂坊古名单溪。同样,民国方志记载得更完备。《民國長汀縣誌》:“桑溪嶺 上杭爲界,自戒願岭至此迤逦起伏聯綴百數十里。省志所列如此。按:桑溪亦作双溪,今称張屋铺,在縣南一百四十里宣成里,乃由漳州、龍巖入境首站。”在马屋村和迳口村这边会把桑溪岭或者双溪岭称为双基岭或桑基岭,这个称谓当然是不对的。小磜,即是高处修有水利工程,这种水利工程往往是以天然的瀑布的存在为施工基础的,所以当地有很多漈的存在,比如白水漈,即指白色的瀑布,为何水是白色,当然,背景暗黑,水流凌空反射日光,就是白色。横塍背和横塍下,是一对相关地名,横指的是与当地山川走向不同,横出,塍指田坎、河堤,背和下都指方位。卢屋和马屋为卢氏与马氏居住的村庄。乌龙凹,山石乌黑,同时是山龙过脉之处,有山凹可以通过,故名。河林岗,由于马屋村位于汀杭古道之上,是阳和隘的必经入口,所以当地是有烟墩存在的,河林岗,其实是河墩岗。湖子,此地原本地势低洼,积水成湖,人们将之改造,将水排出浅水沼泽,得到良田。岭子上,即山岭之上。连罗坑,即连、罗二姓开发之山坑,此山坑与温屋相连结。大雷公岭,可能是地下有矿,常勾动天雷,山岭常有落雷,乡人认为此山有雷神潜居。孔明障,即硿门嶂,为涂坊与南阳的南段界山之一,硿即山谷空寂无声自鸣,也写作崆,如崆峒,山嶂将马屋、圣公坑、朱斜分开。与山嶂相连的山体当然就叫嶂连山,嶂连山有莲台寺,所以乡人其实也把连字替代为莲的。角迷石子,即角眉石子,有山石像角眉鸟,这样的地名在涂坊宣成交界处还有一处,就叫角眉岭。杨梅坑,即山坑中有杨梅,人们在此立伯公坛,附近有田。仙师宫,即黄倖三仙,这是闽西常见的地方神明,也有人将三将公王错会为仙师宫,非。过桥排,山排地上,与主居住区相隔桥。涂坊南干渠,马屋村的渠道,当年在修涂坊溪源水库时进行的规划,是将马屋、赖坊这些地方的田亩一起纳入灌溉计划的,当然,显然水量不太够。高凸背,即涂坊南面与宣成的界山,从这里向西北,山脉连绵,其实就是史志上的双基岭,也叫双溪山。由于涂坊与南阳之间的阳和隘,即蘘荷岭隘,当年是长汀南部最重要的通路,隘背岭即是岭在隘背。长坪,即山排地,这些排,呈条带分布,故称长坪。田尾头,这是涂坊常见地名,即田塅之尾。
迳口村人口836,耕地467亩,人均0.56亩,山地1827亩,人均2.2亩。由涂屋、对门、石下角、早禾陆诸村组成。迳口村是涂坊镇最南的村庄。古代涂坊一带称这里为水尾,因为是涂坊河在涂坊区域的尾部,所以到了民国时代将这里称为水尾坊,当时的水尾是包含了马屋的,两个村庄当年是以马屋口为连接点的。对门和溪背今天合成一体。早年的村部是设在涂屋的,现在放在了枫下这个位置,和馆宣线这条道路的修建有直接关系。早禾陆。在官修方志中,把这个地名命名为早禾苕,苕字在这里使用有些问题,因为苕字有两义一指花,凌霄花或者野豌豆的花或者苇子花,一指红薯的别称,涂坊两种意思都没有。而是指水边小块陆地,因为早禾苕这个地方靠岗头山,临涂坊河水,只有小块陆地可以进行耕作,早期房舍基本是建于半山的。而我用陆字是因为这个“苕”字在涂坊发六即陆的音,而组词造句时会说:“这个湖洋地很深,一根竹竿都不能透到陆。”或者说:“陆下有一块好肉,你翻一下。”这都是将陆地之陆字延伸使用。这个地方的田亩虽然不算多,但是很有特点,就是在山南,阳光比较充足,屋舍大多在南面浅丘的半山之上。涂坊河绕行此村,田亩与河水的相对高度比较小,一面是河水定期泛滥,土地肥沃,另一面可以利用河水进行灌溉。因此面积虽小,但是确实是涂坊的诸多田亩中,禾苗最先熟之处。这个地方也就顾名思义早禾陆。涂坊禾苗先熟的地方当然不止这一处,但别的地方的面积一般不大,会叫早禾田或者早禾丘。
涂屋,有围屋数栋,90年代还保存完好。边上有小地名岗上,是古代的岗哨,因为这个地方是路山迳出来的唯一通道口,在此设卡设哨岗,非常有效。还有小地名岗背,是比较迟开发的山排地,迳口整村人都分有田地在此,但山排无水,只能作为番薯地用,靠天吃饭,这也是迳口村田地总量不足的佐证之一。风下,即是丰下,意指枫树下,喻指丰收。一般这样的位置是村庄的上水口,在汀州,很多被称为丰头丰尾。湖蜞角,即山岭在此横伸一角,而地多湖蜞,即蚂蟥,乡人全称此地时会说风下湖蜞角岽。石下角,就是原来的社下角的名字的失落,今天被乡人称为石下角,当然,要知道在涂坊大多数的土地神也就是社神,是用巨石或者巨树作为形象在村庄中存在的,所以在汀南区域你但凡遇到叫石下石背的地名,都应当自觉转换为社下或者社背。迳口村在此原本是有一个伯公坛的,因为开路毁坏,因为时代特殊,也就没有再修复。今天小地名仍然叫伯公子门口。伯公在客家地区往往也叫田头伯公,天然有保田保苗的功能。范屋即是范氏村庄,范屋壁则是范屋后靠的山岭崎岖,地形陡峭如壁。溪背,其实是当年迳口刘氏主要聚居的村庄,开基祖的老屋便在此处。同一区域的小地名叫对门,当然是石下角的对门,这其实也叫上村,而下村即是溪背。七姑潭,由于涂坊河通汀江,所以也受潮汕文化影响,七仙女崇拜溯汀江而上,在涂坊的丘坑和迳口都有留存。长潭面上,则是涂屋、岗上到犁头咀这一段的涂坊河由于东面马屋山溪注入,河水平缓,形成长潭,当然这一段由于水浅,人们将这一段筑坝围河造田,是迳口村主要的平田由来。黄猄寨岽,黄猄是一种类鹿无角的动物,由于胆小易惊,故用猄字,村人在岽顶附近发现有水漈,故而引水灌溉山下的垄田。龙头磜则是迳口村庄的山脉来龙,人们在此发现了瀑布,如山龙吐水,因而建磜引水,浇灌下游的山排地、坑垄田。蕉坑,即此山坑有蕉树,早年这也是织布资源,夏布也称蕉布。蕉坑其实连接了涂坊马屋、南阳朱斜、宣成溪源和迳背迳诸多区域,正是因为蕉坑漫长。所以蕉坑分成了上下蕉坑。蕉坑门口,即是蕉坑口,山道在此分路,一边去凤凰山、岭背迳,一边则去蕉坑。我请家中老人回忆了从里到外的蕉坑地名,现罗列于下:上蕉坑、白叶窝、菩萨窝、寨子背、竹头窝、对门窝、牛子窝、田模叶子、纸寮门口、蕉坑门口。白叶窝,即山窝产白叶,白叶就是粽叶,也是白叶斗笠的原料。杉树坑,山坑多杉树。西坑,山坑在西面。竹园山,村人种植竹子所在。牛子窝,村人于山间牧牛,早年间为天牧,此山窝避风,牛夜间歇于此。菩萨窝,山窝中原来立有小庙。
扁岽耳,扁指山岭如板,岽为山顶,耳为山顶之下有小平台如耳,上有小块湖洋田,这是涂坊一带独有的地名。扁岽耳之下是茶头牌,即茶头排,地为山排地,种有茶树。同样的名字还有土楼牌,地形险要,是当年的隘寨的组成部分,在此设土楼,可以守备迳路,牌也是山排地。四过排,过指屋舍的计量单位,四过就是有四座房子,排为山排地。背头壁子,这样的地名则充分说明那些山排地后头的地形,也能解释为何人们不把这些排地挖大挖平一点,其实和背头的岖山石壁有直接关系,挖不动的。禾坪头,山排地,能种禾,故称禾坪,又在排地之头。江屋坪,曾有江氏居住于此,江氏已经迁出,但地名还在,坪,也是山排地。下西坑,即与涂坊赖坊的西坑相连,分上下,迳口、赖坊的为下西坑。罗屋田,罗氏曾住此,且有少量田。张屋坝也有类于此,张氏曾居住此地。鸭卵地,即鸭子常于此地下蛋。张天堂,即山塘,很小,但能装下天,这当然是一种幽默调侃和豁达。圆墩下或者圆墩脚下,即烟墩之下,迳口村在路山迳的口上,这是重要官路通道,所以官方在此设隘寨,也会设传警的烟墩。公王背,即公王祭坛背后。细长毛坑,其实还有大长毛坑,当然不是长(zhang)毛,而是长(chang)毛,就是为了躲避长毛(太平军),人们避难的山坑。田湖缺,田湖即田亩在低洼处,地块位置在缺口处。行路坑,即当年的官道的组成部分,行路就是字面意思所指。张屋坑,张氏屋住的山坑,张氏是周边的优势姓氏。荷树山下,荷树即柯树,木质坚韧,可以作雕版,也可以作斧柄。石门坪,即两山逼近如门,而山多石,此处为涂坊的总水口,再往下就是宣成的村庄,因此涂坊一乡在此设有山界,乡人则在此设有把界老人祭坛,与凤凰山的石头崇拜很类似,这也可以看作是一种石头崇拜,石山划界。
路山迳,通往宣成的主要道路,即有路也要翻山的迳路,不同通路通往不同区域,所以几乎平行还有岭背迳。人们在此迳路上设有茶亭,并在亭中施茶,以便与过往的人们结缘,亭在路山迳起始处。细检头坑子,即小枧头坑,这个从山坑中用竹、木做成枧即木渠接水,提供有一高度的民居和田亩的生活用水和灌溉用水。今天在迳口村留有小地名枧下潭、小枧头坑、枧头坑,即是当年乡人对土地改造和生存逼迫所作出的种种努力的遗留。屋背头堂,即屋背头塘,这是山塘,天然形成,人们因地制宜会在这样的地方放鱼。背头岽,即屋背有岽,一般汀州的山间民居都会选一个背后峰岽作为后靠,这种岽意味着你的居处在山脊之上,没有山洪之风险,人们还会在岽之下培育风水林,以便回避走蛟即泥水流风险。所以背头岽下的标准配置即是树山子,迳口村的树山子,分上、下、三角树山子,即为禁山也称后龙山,不可砍伐,事关存亡。这些后龙所植树木又以圆子树为主,这与山居的灾荒年份的过渡食物有关,人们用圆子树的种子磨成粉做粄,是救荒活命粮。毛痴坑,毛痴子即是一种造纸材料也是一种草药,单独用能止血,涂坊人把这种草药与鱼腥草之类的合入茶姑子中,作为家庭胃肠疾病的常备药,山坑多毛痴子故称毛痴坑。涂坊河出迳口前后,有一段比较平缓,故而有冲积小洲出现,乡人,这倒不一定是特地筑坝的结果,而是天然形成的沙坝,故称为中心坝。赖坊、迳口村与宣成林罗二坑之间的木窑隔岭是涂坊与宣成的天然界山,南边的界山是凤凰山和双溪岭。
涂坊是一个自然村,今天分成两个行政村,红坊行政村与涂坊行政村。涂坊为什么叫做涂坊?今天涂坊镇指的是涂坊全域,而会使用涂坊命名,是因为明代中后涂姓在这里成长为优势姓氏。涂坊之名,自明末清初沿革至今,但涂氏的居住历史就远远超过这个,要从宋代开始说起。土地情况红坊村4266人,有耕地1337亩,人均0.31亩,山地16059亩,人均3.7亩。我们可以看出红坊村的土地与山林的人均明显是全县垫底的,这固然与红坊村的人口有关系。但是与溪源水库淹没红坊原本的大量耕地也是直接相关的。涂坊村4085人,有耕地1734亩,人均0.42亩,林地1350亩,人均0.33亩。涂坊村的人均耕地好过红坊,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林地几乎没有,是因为涂坊的林地几乎全部划归国有,国有林地8980亩。也就是在涂坊自然村,近一万人口以全县最低的人均土地所有量,集中在涂坊集镇之上。在旧时代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可以通过贸易来弥补这其中的粮食差额。但是在1950年代到1980年代,差不多是涂坊最困难的时代,因为“以粮为纲”导致粮食严重不足,这说来很是吊诡,但又是现实情况。
官路、街道分块涂坊街分成了沿着大路分布的直街和垂直大路的横街,二街交叉之处即为街上坪,也是旧时申明亭所在,申明亭为旧时涂坊地方老者处理乡村事务的地方,起于明初,是乡村自治的典型。街上坪西南为涂坊的下坊,街上坪以西为上坊,也即是横街所在区域,上下二坊大致以今天基耕道、大水圳为界,这是涂坊最早的居住核心,涂坊之所以称涂坊也是基于此两坊。小四郎公祠所在为原本涂坊的核心区域,向北就有大量的小四郎、小六郎后裔的祠堂分布于横街附近。明代中期以后涂坊村区域的人口溢出开始向红坊村区域发展,这一时期发展出的鼎玉公祠、发上屋、太史屋、才公祠都是向北发展,说明涂坊先红坊后的居住格局。涂坊北部后来形成的民居,就有比较新的称谓,比如革新巷,这当然形成很迟,且与文革相关。山溪水不能饮用,在人口密度还没有上来之前,涂坊人都是饮用井水的,所以有井下涂屋、张屋井这样的小地名。大井角头这样的名字就理所当然会成为地标。明清开始官道不再走西面山岭,而从涂坊今天的街道上通过,于是产生了路下和路背山下的名称。路下也称大路下,即小四郎房支为主的居住区域,大路下与下坊有相当部分的重合,但是两个时候不同范围的称谓,不是两个无关的地块称谓。路背山下,则是指路北且靠山下,为小六郎后裔中路背山下房支居住区域,今天门牌号近山路南段就是。街上坪的北边为竹头园,这是村庄原本的玄武位,立有玄天上帝神位,也是从前涂坊自然村的北部边界,人口溢出后,由此发展出了红坊。
多姓氏横街最西为塘边,也称为大塘边,这个地方原本是涂坊河泛滥区域,原本的浅水沼泽区域,涂坊由于极度缺乏耕地,所以不断围河造田,将这一区域由河塘改田,最后居民日渐增加,慢慢又由田变宅。塘边有余屋、赖屋、吴屋,为余氏、赖氏、吴氏居住。红坊村则还有张屋、温屋,为张氏与温氏居住。温屋人口在涂坊不多,大约在百人左右,世代以打铁为生。张屋则分为上张屋和老张屋,同支,但迁入时间有些不同,上祖都是迁自宣成畲心清河张氏,中间在慈坑张屋、溪源圣公坑过渡,共和国将军张日清先生即是出生于涂坊张屋。除了以上诸多姓氏居住的小地块,还有廖屋和吴楼格,这是廖氏与吴氏当年在涂坊居住的证明,有传说宣成廖氏和羊牯罗坑头吴氏都迁自涂坊,有一定可能。罗屋厅下,即今天竹头园边上,为明代从连城文亨迁入的罗氏产业,后来罗氏再迁于塘背,为塘背罗氏开基祖,此处产业重新卖给涂氏,成为涂氏某一房支的祠堂。上亭头,是涂坊西南两三华里的一个陈氏村庄,与赖坊的下亭头相呼应。竹头园之西,有恩公祠,这也与明末的宗族领袖涂清溪有关,由于他少年蒙难被卖到广东,经谢氏搭救,得以回归家乡,他富贵发迹之后,在涂坊建有恩公祠和恩公墓,用于纪念谢氏,清溪公一房此后每年会有专门的祭祀供奉谢氏恩公,所以涂坊虽无谢氏居住了,但却有谢氏的香火供奉。
寨防体系涂坊原本的边界立有寨墙,所以今天留下小地名墙背,今天发展为涂氏墙背房支。墩子树,为当年涂坊寨防体系中的烟墩,用于传警之用。楼下,即土楼之下,这当时是涂坊西南面的门户,设有土堡进行守备防御,当地称为土楼,周边小地块就称楼下。明中后,涂清溪带领涂坊诸姓诸房建了高陂,修了从溪源峒口的高陂引水的大水圳,水圳盘绕涂坊,今天张屋大水圳即是当地的小地名遗留。涂坊其实是建立在山排之上的一个集镇,今天由于房屋密布已经看不出当年的山岗和坡度,不过还有小地名遗留,比如坪陂头今天多写作坪尾头,即指街上坪的尾头,也指山排地的尾部,更指当年在此处山排田的上游做陂引高陂圳的水灌溉此处以下的田,所以这个坪陂头其实很长,从山排一直到平地,与陂与圳的长度直接是相关的。涂坊从这一点上看,是一个不怕围困的地形,背靠大山,水源独立,地处山排,居于高岗。土楼岗,为村庄当年东北部的通道要隘,土楼岗下是落差比较大的山坡,坡下今天是平洋,从前则不是,而是河水泛滥的浅水沼泽,不可通行,所以土楼岗才有守备作用。叉子沿上,叉子即是一种杂木、丛生小灌木的统称,居住点在这些灌木边沿之上,今天民居密布,当然是看不到这些叉子了。泮塘,在今天涂坊镇政府附近,从前的涂氏大祠堂建于此,泮塘是祠堂配套的月塘,但称为泮塘是因为在此立有书院,即私塾族学,这个学堂可能叫育英书院,应当是涂坊小学的前身,但我不确定。总背也称总背塘,总,为涂坊当年的议事中心,位置在竹头园与镇政府之间。对门山,是与背头山关联的地名,意即涂坊从前的房舍都是靠东边建筑,在没有修筑大马路之前,大多数的宅子都是坐东朝西的,因此东面为背头,而西面为对门,这是南北向山谷的建筑习惯,离哪边山近,就背靠哪边。
水口和山排、坝、田沙坪子,为涂坊河在此形成一个大弯,沙石沉积,是涂坊与赖坊的交界处,此处人们建有接佛亭,用于早年涂赖二公和三佛祖师的轮值交接,接佛亭在我们当地也叫压路亭或者骑路亭,古代山区的官修道路容易水毁,压路亭意即镇一路太平。天后宫和罗墩坝则是当年的下水口,从上山庵方向的溪流沿着涂坊南部山坡汇入涂坊河,在此形成合水口,也是涂坊自然村的下水口,故乡人早年在此修筑有天后宫,用于镇压水口,因此山岗就叫马岗头,意思是妈祖驻驾的岗头。罗墩坝即水口罗星位,一般建有罗星塔,比如福州马尾的罗星塔便是,涂坊人在此建有水口风水桥,是一座廊桥,以应罗星水口的藏风纳气汇水留财之功用。这个罗墩坝的墩也有可能立有烟墩,此处燃烟示警,则涂赖二坊皆应。水口之北我们前头说了有三溪相汇,形成合水口,合水口的北面有一个山排地,即是贵子坪,今天写作桂子坪,意思是种有桂花,其实不是,这是个涂坊典故,“人生贵子”,也指此处屋场风水极好,易出贵子,共和国少将涂通今先生便成长于此。上西山庵,与下西山庵是相关连的,上西山庵在涂坊,下西山庵在赖坊,这个两个庵都在今天村庄的东面,称西山庵当然是不合逻辑的,但是要结合涂氏和赖氏在贩盐之前,是居住于圣公坑的,如果以这个山坑为居住坐标,这两个庵正在西面。老人坎下和石罗坎下、添丁子下、水口坝和门口坝,都是当年涂坊人民对河道进行改造,结坎筑坝令河流改道以便得到田亩的主动行为,今天留下地名。这些坎、墩、坝修好之后,河道扯直,水流加速,淤积消失,会形成一些相对深一点的水潭,比如茶下潭,全称是茶排下潭,山壁上的排地种有茶树。而那些没能被彻底扯直的潭仍旧,可能会叫黄泥潭。比如平常的名字溪阆坝,而比较不平常的贵子坝,这个贵子坝当然还有风水堪舆成份在其中,因为癸子朝向。1970年代涂坊水库修好后,人们建了环山渠道,用于灌溉,分有南北干渠,分别灌溉不同区域的田亩。涂坊水库和干渠的基础来自明代涂清溪主持修筑的高陂和高陂圳。
《民国长汀县志》:“涂坊陂 在涂坊乡。”陂坝的修筑,村庄就有了更明确的利益与边界。庵前,也称庵田,即某庵所属的田亩。但这个庵可不是指上西山庵,而是指今天已经消失的一个寺庙,叫东山寺。涂坊东面山脉不止一处向东延伸,如蛇头,所以这样的山岭在当地都被称为蛇头屻,都是需要用寺庙进行镇压,背后的真实故事当然是南下的汉人与有蛇崇拜的古越人争夺土地产生的图腾斗争。因此涂坊北面临河处有桥头庵,也称蛇腾寺,供奉蛇岳灵王,即唐代的洪统军,涂坊南阳称为洪三公王,这里也有一个蛇头屻伸出。在山另一边的南阳,也有一处蛇腾寺,明清开始就称龙山寺了,在射山桥,也是为了钉住伸出的蛇头屻,当地有小地名蛇头音即来自于此。也就是说涂坊与南阳中间的山就是当年《九域志》中所说的汀南名山灵蛇山,平源里诸乡建立的蛇腾寺所镇的正是这座山。东面山岭中还有梁志岽、刘坑岗都说明当年涂坊之前的居民可能姓梁和刘,而涂氏在宋末迁入之前,还有别的姓氏生活于此,他们是单溪墟的生产生活主体,随着宋末动乱,这些姓氏迁出或者消失。赤砂子嘴头,在梁志岽与刘坑岗之间,山岭在此如同犁铧咀一般伸出一角,同时土色紫赤,乡人常将夭折的幼儿埋葬于此,民间又有赤孩儿嘴头之称。自刘坑以上梁志岽、神坛寨岽、岗头山下、松背岭下,都是从背头山延伸下来的浅丘,涂坊当地称为岽,人们多在这些岽、岗、岭之下建房。玉沙岗、挥军公王则是北部的山岗,这些山岗多立公王、伯公祭坛,因为本质是上水口处。涂坊的田大多在这些山岗的山排之上,依赖背头山的山溪水灌溉,比如早禾田和高塘背以及庵田,即是梁子岽南边的溪水所浇灌,无水则无田,这些全是山垄田。所以涂坊一旦贸易发达,人们就将这些山垄田改为宅基地,今天已经很难看出当年依山而建的那些山垄田了。而涂坊的塅田也都相对集中,比如洋背塅这样的名字。
生产资源来源地涂坊的生产资源地东边少西边多,溪源峒除外。厂子门石,即从前做纸的厂,地质多石。上茜坑与赖坊、迳口的下茜坑是连接在一起的西部山坑。茜坑由木窑隔连通宣成的林罗二坑。梯子岭,即从涂坊茜坑往罗坑,当年有官路可通,乡人在山岭之上凿出石梯级。按照家中老人回忆,从西边对门山起,大概有:大坑坪子、猴子额、白叶坑、老虎坑、亭头背头岽、枣林坑、鹧鸪坑子、木窑隔、寡罗山(角箩山)、茶亭坑、横坑子、大墓田、麻地坑、黄竹迳、上茜坑、田坪隔、倒插金山、溜树落潭、茶头凹。这一区域是涂坊西面主要的生产资源地,相对于东面的山林为水源地而长久被定为禁山,西面的诸山则相对少限制。(未完,有二)
文章版权声明:除非注明,否则均为zy的个人网站原创文章,转载或复制请以超链接形式并注明出处。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